扭曲的观音 歪み観音(第3/4页)
唯独那里是歪的。
也没有水花。仅仅在我的眼中,看起来像这种魔术把戏。
不。
不光是看起来而已,问题就在这里。物理上,水流影响着我。
因为我能碰到如漩涡般旋转的热水。
若是笔直落下的一般水流,就算以这种角度,从这么远的地方伸手,也摸不着热水。
然而,指尖确实触碰到热水。我的手濡湿,感受到热水的温度。确实有水的触感。
可是……
不管是电线杆、自动铅笔,或是筷子,在其他人眼中,形状似乎都十分正常。
那么,这热水的幻觉,旁人看来也只是普通地从水龙头落下吧。
然而,我的手怎么会濡湿?
距离水流约有三十厘米远。
我的手却接到水。
难道……
扭曲的其实是我?
旁人看来……会不会是我怪异地伸长手?
世界不动如山,是我扭曲变形吗?
我身陷整间浴室被旋涡吞没般的迷幻幻影,身躯尚未泡暖,就离开浴室。我努力不去看周围,回到房间,蒙上被子睡觉。
醒来以后,一切都会消失,一切都会恢复原状,这只是一场恶质的梦——
我在脑中念咒似的告诉自己。这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这不可能,根本疯了,是错的。
醒来以后,一切都会结束。
我梦见身体融化,变成像烂泥一样黏糊糊。
岂料从梦中醒来……
状况益发恶化。世界抛弃了我。
门呈现波浪状。
楼梯变成视觉陷阱画。
我扭过身,穿越门口,小心不要踩空,一阶阶下楼,却在厨房忍不住惊叫。
“早。”
母亲招呼我。
不,那应该是母亲,可是……
我不认识这个人。那根本不是人类的脸。
脸是浑圆的,整个向外扩张,像透过鱼眼镜头看出去一样。
好比眼睛,完全跑到脸的两侧,根本就是鱼。
鼻子也扁塌,鼻孔往两旁延伸,恍若扑满的投币孔。
下巴不见,嘴唇如手操偶般一开一合。
大概是真正的母亲脸庞的一点五倍大。
太恶心了。我真的要吐了。那是怪物。
任谁都会尖叫出声。
我要跟这种东西生活在一起?
“怎么啦?”
声音听起来有些扭曲。
毕竟是从那么丑陋的嘴里发出的,音色当然会变得古怪。连声音都扭曲。
搞什么,这是在干吗?怪物在说话。恶心死了。
我别开脸,发现柱子也扭曲。不只是扭曲,完全呈螺旋状。
“我受够了!”
我无法忍受,冲出走廊。
弟弟在走廊上。
弟弟的脸……十分正常。
脸是正常的,但胸膛一带扭绞成一团。
可看到他背后的走廊,胳臂也随着扭曲。
还是很恶心。我要吐了。这根本不是人。
不,更重要的是,假如昨晚我的猜测没错,扭曲的……或许是我。
“姐,干吗,你怎么啦?”弟弟出声。
我不想再看到扭曲的家人。
父亲……看起来会是什么样?
我想都不愿想,直接返回房间。
连要回去,也耗费一番功夫。没有水平和垂直的地方吗?
好不容易进到房间,房内却变成无法住人的状态。
书桌像铁皮一样凹凹凸凸,衣柜弯曲成一弯弦月。
窗户也是,宛如倒映在水面的月亮摇摆着。
得换衣服才行,可是衣柜打得开吗?
我提心吊胆地试着开门,打得开。
打开是打开了,要怎么拿出来?
衣服会不会弯曲?
我环顾房间。
一身睡衣没办法出门。
我穿上姑且没事的制服。
连脸都没洗就步出房间。
感觉快晕倒。或者说,我整个人都晕了。
“你怎么啦,早饭呢?”乱了拍的声音传来。
光听到声音就够恶心,妈。我不想听到那种声音。
打开如游乐园镜子屋起伏的镜子般的门。
来到街上。
然后街上……
或者说整个世界。
不出所料,拒绝了我。
街道就像达利的画。
不管是道路或电线杆,看起来都一片软烂。
虽然实际上并不柔软,但看起来便是如此。
不仅视觉,对我而言,连走路都艰难。
踉踉跄跄过去。
在这边歪倒。
不时绊跤。
简直就像在挑战极限运动。
仿佛行走在地震之中。
路上行人皆是怪物。
轮廓像捏起麻糬般的老先生。
像弦月的脸。
像螳螂的倒三角。
像叠起来的摄影机蛇腹的人。
扭转的学生。
直角弯折的女人。
延伸到两米以上的人。
像菊石般一圈又一圈盘绕的东西。
屋子、店家、大楼、道路、天空,都一片软趴趴。
“西村。”
有人呼唤我。
回头望去,我看到孝也的身体。
只看到身体。我们身高相差很多,平常我不会仰望他。虽然不会仰望,但反正他肯定会露出“这麻烦的丫头”的表情……
孝也的身体上搁着一个怪玩意儿。
一定是脸。五官齐聚中央,无法分辨眼睛和嘴巴。那恶心扭曲的五官糊成一团蠕动着。
“你今天挺早的嘛。我要去晨练。”
这什么声音?或者说,这家伙是谁?恶心透顶。
我望着那开开合合、不停咕哝着,疑似嘴巴的物体,终于无法忍受。胃液从空掉的胃袋逆流而上。
我捂住嘴巴。怎么会有这种事?
“喂,西村。”
我捂着嘴逃走。
整个世界都扭曲了,没有任何事物是笔直的。上下、左右、前后皆变成旋涡状,每一处都在拒绝我。
倘若扭曲的是我,那我肯定已糊烂得面目全非。如同跳楼的人。
变得像阿拉伯花纹的电线。
像蠕动变形虫花纹的风景。
颜色与形状搅和在一块,不管去到何处,触目所及全教人头晕眼花。毒虫眼中的景色,就是这样吗?迷幻、超现实、立体主义、达达主义,简言之,就是乱七八糟。什么运动、理论、思想,连这些都乱成一团。支离破碎,如堕五里雾,极度危险,切勿混合。
然而,不知为何,只有我自己的模样,看起来是正常的。与其如此,不如干脆和景色融为一体,不晓得会多么轻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拼命跑过疑似人行道的地方,通过疑似车站前的地方。
绿绿软软的是树木吧,那里是公园?
乍看带刺的铁丝网,是入口大门?像现代美术雕塑的是溜滑梯吧?宛如鲸鱼肋骨的……是秋千?
那秋千重复着非常奇妙的运动。活动方式很僵硬、很离谱,却又以一定的间隔重复着相同的律动,想必有人坐在秋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