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谜案(第2/5页)

“明白,明白。”

“他老告诫我,放松点,懒散点,艾德琳。可我做不到。在我来说,生活就是劳作。打仗那时候,我还是个女孩呢,可把我累坏了。我的医院——您听说过我的医院吧?虽然我手下有护士,有护士长,什么活儿都有人干,可是整个管理重担全压在我身上啊。”她唉声叹气地说。

“亲爱的夫人,您真是精力充沛。”波洛说得那么言不由衷,仿佛受到了催眠。

克拉珀顿夫人像小女孩一样天真地笑了起来。

“大家都说我真年轻!那怎么可能呢。四十三岁就是四十三岁,我可不会假装自己还很年轻。”她大言不惭地说着,“很多人都不敢相信,他们老是说,艾德琳,你真是活力四射啊!说句实话,波洛先生,人若是没了活力,那得成什么样子?”

“死人的样子。”波洛说。

克拉珀顿夫人眉头一皱,觉得这回答很逆耳。她觉得对方是在拿她寻开心。于是站起身,冷冷地说:“我找约翰去了。”

她出门的时候,手提包掉了下来,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波洛赶紧跑过去帮忙捡拾。好一会儿工夫,才将掉落的唇膏、小梳妆盒、烟盒、打火机以及其他零零碎碎装回手提包。克拉珀顿夫人礼貌地向他表示谢意,然后走到甲板上大喊:“约翰——”

克拉珀顿上校和亨德森小姐聊得正欢,听见呼唤,立刻转身来到妻子身前,弯下腰来照顾她的需求。他充满关切地询问,她的甲板椅放得是不是合适,要不要换个地方?他如此温柔宠溺地对待她,显然,那位妻子已经习惯于被体贴丈夫这么伺候了。

埃利·亨德森小姐眺望着远方的水平线,似乎对此颇为厌烦。

波洛站在吸烟室门边冷眼观望着。

身后,一个颤颤巍巍的沙哑声音说:“我要是她丈夫,早就给她一闷棍了。”船上比较年轻的人都戏谑地称这位老先生为“种植园主的老祖宗”,他刚蹒蹒跚跚地走进屋来。“孩子!”他喊道,“来杯威士忌。”

波洛俯身拣起地上一张撕下来的便条纸,这是从克拉珀顿夫人手提包里掉出来的,刚才被遗漏了。他发现那是张处方的一角,药里有洋地黄。他收了起来,打算过后还给克拉珀顿夫人。

“不错,”那位上年纪的乘客还在说,“这种女人太讨厌。我记得在浦那(注:Pune,旧称Poona,印度西部城市,素有“德干女王”之称。)那个地方就有个女人像她这样。那是一八八七年的事了。”

“有没有谁给她来一闷棍?”波洛问。

老先生悲哀地摇摇头。

“当年她丈夫就郁闷而死了。克拉珀顿应该拿出男人的样子来,不用这么千方百计地讨好她。”

“她掌握着钱包。”波洛正色说道。

“哈哈哈!”老先生笑道,“真是一针见血。掌握着钱包。哈哈哈!”

两个女孩冲进吸烟室。一个姑娘脸圆圆的,长着雀斑,海风吹乱了她的黑发。另一个也长着雀斑,不过是栗色卷发。

“救人啊救人!”名叫基蒂·穆尼的女孩喊道,“我和帕姆要去救克拉珀顿上校。”

“把他从老婆那里救出来。”帕梅拉·克里根呼哧带喘地补充道。

“他就像他老婆的宠物……”

“她太讨厌了,处处管制他。”两个女孩七嘴八舌地说。

“他要么和老婆待着,要么就和那个叫亨德森的女人在一起……”

“那女人还行,就是老点……”

她们闹着跑了出去,一路上笑嚷着:“救人啊,救人……”

当天晚上,十八岁的帕姆·克里根走到赫尔克里·波洛跟前,告诉他说她们并非突发奇想,而是真的有个计划要解救克拉珀顿上校。她窃窃私语地说:“你就看着吧,波洛先生,我们要在她眼皮底下弄走他,把他带到甲板上去,在月光下散散步。”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克拉珀顿上校的声音,他在说:“就是一辆劳斯莱斯汽车的钱,但这能用一辈子。现在我的车——”

“我想是我的车,约翰。”克拉珀顿夫人尖刻地大声回答。

对这么粗暴的回答他居然没有生气,要么是他已经习惯了,要么就是——

“要么就是——”波洛沉思默想着。

“确实如此,亲爱的,是你的车。”克拉珀顿若无其事地向妻子鞠了一躬,不再说话。

“真有绅士风度,”波洛想,“但福布斯将军说克拉珀顿压根就不是一个绅士。这里面有点儿问题。”

有人建议打场桥牌。于是克拉珀顿夫人、福布斯将军和一对眼神锐利的夫妇坐了下来。亨德森小姐说了声“对不起”就出门上了甲板。

“是不是让您丈夫也参加?”福布斯将军犹豫着问。

“约翰不打桥牌,”克拉珀顿夫人说,“他这人没什么情趣。”

四个人开始洗牌。

帕姆和基蒂走到克拉珀顿上校跟前,分别抓住他的一个胳膊。

“你和我们一起上甲板吧,”帕姆说,“去赏赏月。”

“约翰,别胡来,”克拉珀顿夫人说,“你会着凉的。”

“跟我们在一起是不会着凉的,”基蒂说,“我们会很热。”

他还是和她们一同走了,一路欢声笑语。

波洛注意到,克拉珀顿夫人在牌局开始叫了两草花之后,就没再叫牌。

他溜达着出门去了上层甲板。

亨德森小姐正站在栏杆边,似乎在等待什么人。他走过去站在她身边,看到是他,她的情绪显然低落了不少。

他们闲聊着,过了一会儿,波洛不说话了,她问:“你在想什么?”

波洛答道:“我正在想我对英语的理解能力是不是有问题。克拉珀顿夫人说‘约翰不打桥牌’,通常不是该说他‘不会打桥牌’吗?”

“我认为,她只是借机羞辱他一下。”埃利哑声说,“他怎么会和她结婚,真够蠢的。”

波洛在黑暗中笑了,“你不认为他们这样也可能过得不错吗?”他试探着问。

“和那样一个女人?”

波洛耸耸肩。“很多令人难以忍受的妻子都拥有忠心的丈夫。大自然这么安排真是令人费解。不过你得承认,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那位做丈夫的都不生气。”亨德森小姐正在想怎么回答波洛的话,就听到从吸烟室窗户里传出克拉珀顿夫人的声音。

“不不不,我不想再来一局了。这里太气闷了,我得上甲板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晚安,”亨德森小姐对波洛说,“我要去睡觉了。”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波洛慢慢溜达到娱乐室——里面只有克拉珀顿上校和那两个女孩,没有其他人。他正在为她们表演纸牌魔术。看着他手指灵敏地洗牌、倒牌,波洛想起将军说他曾经当过音乐剧演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