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幕落(第3/5页)

“她原来没有想到埃利斯就是查尔斯爵士。但是,查尔斯爵士去找她谈话时,她便突然想到查尔斯爵士就是埃利斯!于是,她请查尔斯爵士假装递给她一盘蔬菜。不过,她感兴趣的不是确认胎记究竟在左手腕还是右手腕,她只是想有个机会再好好看看他的手——从管家埃利斯上菜的角度看他的手。

“因此,她便得出了真相。但她是个奇怪的女人,只是为了知道而知道。此外,她也不确定查尔斯爵士有没有谋杀自己的朋友。他假扮成管家,没错,但这并不说明他一定是凶手。很多无辜的人保持缄默,因为说出口的话会让自己处境尴尬。

“所以,威尔斯小姐没有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任何人,也享受独自获知秘密的乐趣。但查尔斯爵士忧心忡忡。他不喜欢自己离开房间时,威尔斯小姐脸上那抹得逞的满意微笑。她知道些什么。是什么呢?会影响到他吗?他无法确定。但他觉得,一定与管家埃利斯有关联。先是萨特思韦特,现在又是威尔斯小姐。必须要把大家的注意力从那个关键点上转移开。必须转移到其他地方。他于是想出一个计划——简单,大胆,而且在他看来无疑让案件更加扑朔迷离。

“我想,在我举办雪利酒会那天,查尔斯爵士应该起了个大早前往约克郡,用破旧的衣服进行伪装,将电报送给一个小男孩发出去。接着,他及时赶回伦敦城,为客人表演我的小小剧目。他还做了一件事。他给一个素未谋面、一无所知的女人寄出了一盒巧克力……

“当晚发生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查尔斯爵士焦躁不安,我由此确认威尔斯小姐心中有所怀疑。查尔斯爵士表演自己的‘死亡场景’时,我观察了威尔斯小姐的脸。他看到她脸上写满震惊。于是我就知道,威尔斯小姐绝对怀疑查尔斯爵士是凶手。当他似乎同另两个人一样,也被毒杀之后,威尔斯小姐以为自己的推理肯定错了。

“但是,如果威尔斯小姐怀疑查尔斯爵士,她的处境便万分危急了。一个作案两次的人,必定还会再次作案。我提出了严正警告。当天夜里,我与威尔斯小姐通了电话,在我的建议下,她第二天出其不意地离家外出,之后便一直住在这家酒店里。我的建议非常明智,因为第二天晚上,查尔斯爵士从吉尔林回来之后,再次去了杜丁区。他去晚了,扑了个空。

“与此同时,从查尔斯爵士的角度看,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德·拉什布里奇太太有重要事情告知,却在告诉我们之前被杀了。多么戏剧性!与侦探小说、戏剧、电影多么相似!又是布景板、装饰花边和油彩画布的把戏。

“但是,我赫尔克里·波洛没有被蒙骗过去。萨特思韦特说她是被杀人灭口。我同意。他继续说,德·拉什布里奇太太之所以被杀,是为了不让她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我说:‘或者她不知道的事情。’我想,他当时有些困惑,但后来应该看清了真相。德·拉什布里奇太太会被杀害,是因为她其实什么都不能告诉我们,因为她跟这起案件毫无关联。若要她成为查尔斯爵士故布疑阵的一颗棋子,她只能这样死掉。于是,德·拉什布里奇太太,一位无关痛痒的陌生人,就这样被杀了……

“然而,即便查尔斯爵士那表面成功的计划下,也暗藏了一个巨大的错误,甚至幼稚低级!电报是发给我赫尔克里·波洛的,直接抵达丽思酒店。但是,德·拉什布里奇太太从没听说过我与这起案件有关系!那里的人们都不知道。这是个非常低级的错误,令人难以置信。

“很好,我此时已经取得了阶段性成果。我知道了凶手的身份。但是,我还不清楚他第一次作案的动机。

“我冥思苦想。

“再次审视整个案件,我认为巴塞洛缪·斯特里兰奇爵士正是最初计划的目标,这一点现在无比明晰。查尔斯·卡特莱特爵士究竟为什么杀害他的朋友呢?我能琢磨出一个动机吗?应该可以。”

有人深深叹了口气。查尔斯·卡特莱特爵士缓缓站起身,踱到壁炉旁边。他站在那儿,一只手扶在腰后,俯视波洛。萨特思韦特或许会说,查尔斯爵士的态度好像是伊戈尔蒙特勋爵嘲讽地看着卑鄙的律师,后者已经成功地将诈骗的罪名强加在他身上。他周身散发着高贵和厌恶于此的气息,俨然一副贵族的架势,向下俯瞰着卑贱的暴民。

“你的想象力真是非同一般,波洛先生。”他说,“不消说,你的故事里没有一句真话。我不清楚你怎么胆敢编造这样一堆荒谬可笑的谎言,还讲得有模有样。不过你还是继续吧,我很感兴趣。我为什么会杀害打小就认识的人,动机是什么?”

平民赫尔克里·波洛抬起头来,看着高大的贵族。他迅速给出坚定的回答。

“查尔斯爵士,我们有句话说得好:‘寻找那女人。’[1]我就是从这个角度找出了动机。我看到了你与利顿·戈尔小姐相处时的情形,很明显,你爱着她——全身心爱着她,那是中年男人的翻涌爱意,通常由天真无邪的年轻女孩激荡而起。

“你爱她。我也看得出,她对你有英雄崇拜情结。你只要开口,她便会投入你的怀抱。但你不肯开口。为什么呢?

“你在自己的朋友萨特思韦特面前,装成一个分辨不清对方心意的求爱者,愚钝迟缓。你假装认为利顿·戈尔小姐心里爱着奥利弗·曼德斯。但我要说,查尔斯爵士,你是个阅历丰富的人,跟女人相处的经验不少。你不可能被蒙骗。你完全清楚,利顿·戈尔小姐爱着你。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娶她呢?你是想与她结婚的。

“一定是有某种阻碍。会是什么呢?只能是你已经有了一位妻子。但从没有人说过你结婚了,人们口中你一直未婚。那么,这场婚姻应该是你早年的经历了——在你成为冉冉升起的演艺新星之前。

“你妻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呢?如果她还活着,为什么没人知道她的存在?如果你们已经分居,应该离婚才是。如果你的妻子是一位天主教徒[2],或者不愿意离婚,人们还是会知道她与你已经分居。

“但还有两种不幸的情况,法律无能为力。与你结婚的女人也许在某个监狱终身服刑,或者被关在一家精神病院里。两种情况下,你都不能离婚,而假如一切都是早年间发生的,则没有人会知道。

“如果没人知道你的过去,你就可以直接与利顿·戈尔小姐结婚,不必告知真相。但是,假如有一个人知道——一个自小就认识你的人呢?巴塞洛缪·斯特里兰奇爵士是位正直可敬的医生。他或许深深同情你,体谅你发展私情或不正当的行为,但你若是与一位毫不知情的年轻女孩步入重婚的殿堂,他是不会袖手旁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