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5页)

“我回到伦敦听黑彻利说明狄更斯先生雇用他的原因之后,立刻去找他。”菲尔德说。他起身来回踱步,在我书桌前走来走去。那根肥手指先是摸摸嘴,又移到耳朵,再到鼻子旁,再碰碰我桌上的蛋形石或书架上的象牙或壁炉架上的波斯匕首。“当时狄更斯先生人在法国,我没找到他。他刚回来,昨天我已经跟他谈过了。他没有给我任何有用的信息。”

“那么,探长……”我摊开双手。我把雪茄放在桌上的黄铜烟灰缸边缘,站起来。“那你应该明白我也帮不了你什么。那毕竟是狄更斯先生的事,是狄更斯先生的……”

他指着我:“您见过祖德吗?您跟他碰过面吗?”

我眨巴着眼。我记得当时在地底的砖造码头睡着后被人叫醒时,看见狄更斯已经跟那两个高个子沉默男子搭着平底船回来,我的表显示地面上的太阳已经升起二十分钟,也已经过了黑彻利说他要离开的时间。他一去就是三个多小时。尽管当时危险重重,尽管那些野男孩随时可能会突袭,我盘腿坐在那潮湿砖块上竟然还是睡着了,装了子弹拉起保险的手枪还在我腿上。

“我没见到任何符合祖德先生外貌的人。”我板着面孔说,“菲尔德探长,有关这个话题我言尽于此。我说过,也最后一次提醒你,那是狄更斯先生的行动,是他个人的研究,如果他不愿意透露那天晚上的细节,那我身为一名绅士,也应该保持缄默。探长,祝你有美好的一天,也祝你好运……”

我绕过书桌走到门口为这位老警探开门,但他依然寸步不移地站在我书桌旁。他抽一口雪茄,看看雪茄,轻声问道:“您知道狄更斯先生去法国做什么吗?”

“什么?”我觉得我一定是听错了。

“柯林斯先生,我说您知不知道上星期狄更斯先生去法国做什么?”

“我不清楚。”我气得声音都变尖了,“绅士们不会去打探其他绅士的旅游或生活事务。”

“是啊,确实如此。”菲尔德探长露出笑容,“狄更斯先生在布洛涅停留了几天。更精准地说来,他往返于布洛涅和布洛涅南方几公里一个叫孔代特的小村庄之间。狄更斯先生几年前,准确来说是1860年,在孔代特租下某位博尔库密切尔先生的简朴农舍和庭园。有一位现年二十五岁,名叫爱伦·特南的女演员和她母亲经常入住那间农舍。自从1860年查尔斯·狄更斯号称承租——事实上是购买——那间农舍以来,他便常去孔代特拜访她们,有时停留长达一星期,次数前后超过五十次。柯林斯先生,您要不要把门关上?”

我关上门,但继续站在门边,整个人惊呆了。如果算上爱伦·特南、她母亲、狄更斯和我,世界上知道孔代特那间农舍和狄更斯去那里的理由的人总共不到八个。如果不是因为我弟弟娶了狄更斯的女儿,我永远也不可能知道这些事。

菲尔德探长又开始踱步,手指竖在耳朵旁,仿佛那根食指在低声传递消息给他。“当然,6月的斯泰普尔赫斯特事故发生后,特南小姐目前跟她母亲定居在伦敦。我猜狄更斯先生最近的布洛涅之行就是去为她们和他自己,处理孔代特农舍的后续事宜。为了做这件事,狄更斯先生必须回溯斯泰普尔赫斯特事故那次走过的路程。柯林斯先生,你我都知道这对狄更斯先生的精神是一大折磨,因为事故后他的精神状况一直不太好。”

“的确。”我说。这个见鬼的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狄更斯先生离开布洛涅以后,”这个不屈不挠的老头子又说,“又到巴黎停留一两天。那些比我更多疑的人应该会猜测他去巴黎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套句警界常用的词汇。”

“菲尔德探长,我觉得这些跟我没有……”

“先生,请别打断我。您必须知道狄更斯先生在巴黎发生了明显相当严重的脑溢血,这个消息未来几天内您跟他谈话时可以派上用场。”

“天啊!”我叫道,“脑溢血!我一点儿都没听说。这是真的吗?”

“先生,您该知道这种事没人能确定。可是狄更斯先生在巴黎昏倒,被抬回饭店房间,连续几个小时意识不清,没办法回应别人的话,说话口齿不清。法国的医生想送他进医院,可是狄更斯先生避重就轻地说他只是‘中暑’——先生,这是他自己的说辞——只在他巴黎的饭店休息一天,又在布洛涅休息两天,就赶回伦敦了。”

我走回书桌后方,瘫坐在椅子上:“菲尔德探长,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看着我,无辜地睁大双眼:“柯林斯先生,我已经告诉您我非但想要而且一定要得到什么了,也就是您跟狄更斯先生掌握到的有关祖德这个人的任何、所有信息。”

我疲倦地摇摇头:“探长,你找错对象了。如果你想知道这个祖德幽灵的任何最新消息,就得回去找狄更斯。我这里没有任何帮得上你的信息。”

菲尔德探长缓缓点头:“柯林斯先生,我的确会再去找狄更斯先生谈谈。可是我并没有找错对象。我希望未来在打听祖德消息的过程中跟您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我期待您能从狄更斯先生那里取得我需要的信息。”

我苦涩地淡淡一笑:“菲尔德名誉头衔探长,那我又为什么要背叛朋友和朋友的信任,把他的信息转达给你?”

听见这毫不掩饰的羞辱,他只是一笑:“柯林斯先生,刚刚开门带我进来的女仆虽然有些年纪,却还相当美貌。她以前也是演员吗?”

我脸上还挂着笑容,摇摇头:“探长,据我所知,G太太并没有表演经验。就算有,也与我无关,当然也与你无关。”

菲尔德点点头,又开始踱步。他头顶和背后烟雾缭绕,手指又回到他的鹰钩鼻侧边。“完全正确,先生,完全正确。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假设,这位您大约一年以前,也就是1864年8月23日起,登载在您的银行账户里的卡罗琳·G太太每个月都会收到您汇给她的二十英镑?”

我实在烦透了。这个卑劣的小人根本是在勒索我,可惜他找错对象了。“那又怎样,探长?雇主付钱给仆佣是天经地义的事。”

“没错,先生,我也是这么听说的。除了卡罗琳·G太太,她女儿——我记得她叫哈丽叶,跟令堂同名,多么可喜的巧合——也收到您从银行户头汇给她的金钱。先生,小哈丽叶最近才满十四岁,您有时候会喊她凯莉。您给她的钱是用来支出她的私校学费和音乐课费用的。”

“探长,你到底想说什么?”

“只是,多年来卡罗琳·G太太和她女儿哈丽叶·G在人口普查表与家庭所得税记录上都被登录为府上的房客和受雇的女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