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皇室的礼物(第2/8页)

他还写了一封信,口气很是轻快,但又充满了对我、对我的健康和前途的殷殷关切,读起来相当感人。信里着重谈到了我们过去的关系,对我们的彻底决裂则含糊其辞。他说他已经订了两张去那不勒斯的船票,我们要去卡普里岛,就是《奥德赛》中那些食莲族所居住的岛屿,我们要在那里一起晒太阳,“还要暂时地忘却一切”。这封信真是很有诱惑力。我还从来没去过意大利,所以他才有资格发出这个倡议。要说夏天不能去这个国家那可是大错特错。那不勒斯海湾会是前所未有地可爱,他还用了“被遗忘的仙境”来形容它,似乎突然变得妙笔生花,还说坐其他船是不能得到这样精心的照顾和住宿条件的。信中还提到了更充分的理由。拉菲兹的信,还有电报都是发自不来梅的,我猜想,他想必是通过自己跟地方当局的私交施加了一点点的影响,帮助我们缩减了大笔费用。

想像一下,当时我有多激动多高兴吧!我想办法付了泰晤士迪顿的房租,从一个小编辑那里搞到了一张面额很小的支票,还让我的裁缝给做了一套新的法兰绒套装。我还记得,我用身上最后一枚沙弗林买了一包苏利文烟,打算给拉菲兹在途中享用。周一,这个糟糕夏天里最为晴朗的一个早晨,专列火车载着我,沐浴着阳光,向着大海的方向隆隆驶去。我的心情就跟我的钱包一样地轻盈。

一艘汽艇在南安普敦等候我们。拉菲兹没在汽艇上,我也没指望他会在,等我们到了客轮的船舷边上时我才开始搜寻他的踪迹,结果什么也没看到。栏杆边站着的人群中没有,跟朋友挥手告别的人群中也没有。我爬上客轮,心情突然沉重起来。我手里没票,也没钱去买,而且不知道自己的房间号。我心急如焚,拦住一名服务员,问他船上是否有一位拉菲兹先生。谢天谢地,他在船上!可是他在哪儿呢?服务员说他不知道,然后就去忙别的事儿去了。我只好在船上到处找他。可是甲板上散步的人群中没有他的踪影,大厅内也没有,吸烟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小个子德国人,两撇卷曲的红胡子都要长到眼睛里头去了。绝望之余,我打听到了他所在的舱室,但是那里也没有他的影子,不过我看到了行李上他的名字,这让我放心了许多。可是他为什么要躲起来呢?我想不出是什么原因,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别有用心。

“你在这儿啊!我在船上到处找你!”

我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去了驾驶台,虽然门口刻着“禁止入内”的警示,可A. J. 拉菲兹真的就在这里。他坐在一个天窗的窗台上,身子前倾,对着一把高级船员用的长椅。椅子上坐着一位姑娘,她穿着白色斜纹布外套和裙子,身材瘦削,皮肤苍白,黑头发,眼睛很漂亮。我还没来得及细看,拉菲兹就站起身,迅速来到了我身边。只见他飞快地做了个鬼脸,接着就摆出了一副极度震惊的神情,装得还真是挺像的。

“哦,兔宝!”拉菲兹大叫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捏了捏我的手,我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

“你也坐这艘船?也要去那不勒斯?呃,听我的话才去的!沃纳小姐,我可以把他介绍给您吗?”

然后他就大言不惭地说了起来,说我是他几个月没见的一位老校友,然后又把我的情况瞎编乱造胡吹了一通,听得我云里雾里、疑虑重重,最后还颇觉反感。我们两个的这番表演让我羞得脸都红了,不过也无所谓了。我说的话连我自己都不知所云,而我也懒得去多想,只管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要做的就是哼哼唧唧地把拉菲兹期望我说的一些话念出来,而且依我看,当时我的风度也还不算太坏。

“这么说,你在旅客名单里看到了我的名字,于是就过来找我了?真不愧是我的兔宝老弟。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跟我住一个包房。我那个包房在漫步甲板上,视野很好,可是他们不能保证只给我一个人住。我们应该在他们弄个外国佬进去之前过去看看。不管怎样,我们得先离开这儿。”

我们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一个领航员坐到了驾驶台上,这会儿又有一个舵工走进了舵手室。我们走下楼梯的时候,补给船离开了客轮,岸上的人们开始挥舞各色手帕,高声道别。我们到了漫步甲板,跟沃纳小姐鞠躬道别,这时脚下传来了低沉缓慢的撞击声,我们的旅程就此开始了。

不过,对我和拉菲兹来说,这个旅程的开端可不怎么愉快。在甲板上的时候,他用欢快的样子来掩盖我极度的困惑,那股快活劲儿虽然是装出来的,却也很有说服力。到了他的包房之后,他就露出了本来面目。

“你这个白痴。”他冲我吼道,“你又把我的底细给泄漏了!”

“我怎么泄漏你的底细了?”

我假装没注意到那个“又”字的侮辱意味。

“怎么泄漏?我本来想,就算是个呆瓜也应该明白我的意思的,我要让别人以为我们是碰巧碰上的!”

“在你买了两张票之后?”

“船上的人不会知道的,而且,我买票的时候还没有决定要这样。”

“那你决定之后也该让我知道啊。你自己定好了计划,跟我只字未提,要求我自己来随机应变,我怎么知道你又有什么主意了呢?”

我这么说终于让局面扭转了一些。拉菲兹都要向我低头了。

“其实我没有说你必须得知道,兔宝,你到了这把年纪,你终于变成一只虔诚正派的兔子了!”

他这样打趣我的绰号,还有他说话的那种语气,已经足够平息我的火气,还有其他一些事情就更不用说了,不过我还是不能善罢甘休。

“你要是不想写信,”我穷追不舍,“那我上船的时候你也应该给我提个醒儿啊,那样我就会明白的。我可没你想的那么正派。”

拉菲兹显得有一点点的惭愧,是我的想像吗,还是他真的良心发现了?如果他真的觉得惭愧,那肯定是我认识他这么多年来的破天荒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直到现在,我也不能断定那是真的。

“我本来的打算是——”他说,“躺在我的房间里,等你经过的时候叫住你。不过——”

“你有更好的事儿要忙了?”

“应该说是别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