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蓄意谋杀(第4/5页)

拉菲兹探手进去,转了转门锁上的钥匙,然后伸长胳膊,拔下了门底部的门闩。门上看来只有这么一个门闩,因为门跟着就开了,不过只开了一道窄缝。

“这是什么?”拉菲兹说,门口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踩碎了。

“一副眼镜。”我小声答道,一边把眼镜捡了起来。我还在摸索地上的碎镜片和弯了的镜框,拉菲兹已经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这时他突然大叫了一声,也没想着要压低声音。

“嘘,伙计,安静!”我压低嗓音恳求道,“他会听到的!”

回答我的是他牙齿打战的声音——他居然也会这样——然后我听到他跪在那里,慌里慌张地划火柴。“不会了,兔宝,他不会听到的。”过了一会儿,他小声地说道。然后他站起身来,点着了煤气灯。

地上躺着安格斯·拜尔德本人,已经死了,灰色的头发纠结在一起,上头全是血;他身边有根拨火棍,黑色的头上还闪着亮光;他的办公桌在屋子的一个角落里,一片狼藉,显然是被人搜过了。壁炉架上的座钟发着刺耳的滴答声;在约摸一百秒的时间里,屋子里只有这个声音在响。

拉菲兹一动不动地站着,低头看着死者,情形就像一个人歪打误撞地走到了一个深渊的边缘,正在往深渊底下看。他的鼻孔大张着,我都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嘴似乎也被人封上了。

“那个亮光!”我声嘶力竭地说道,“刚才我们看到的,门底下的那个亮光!”

他腾地一下转过身来。

“没错!我都忘了。我第一次看到亮光就是在这里!”

“他肯定还在楼上!”

“如果是这样,我们很快就可以把他揪出来。我们走!”

我没有照做,而是伸出一只手攥住了他的胳膊,请求他好好地想一想——他的敌人现在已经死了,我们肯定要受牵连的——现在则是我们脱身的最好时机。他烦躁地一下甩开我的手,眼里满是轻蔑的神色,冲我说道:“你如果要保全自己,那就请便。”接着他又转过身去,背对着我,这一次我终于相信他这么说是认真的。难道他把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给忘了吗?难道他打算让这个夜晚成为一场深重的灾难吗?我还在想这些问题的时候,大厅里已经闪出了火柴的亮光,接着他就上了楼梯,楼梯咯吱作响,声音跟刚才凶手踩过楼梯时一样。本能的同情心让他置危险于不顾,虽然我的反应比较迟钝,心里也已经涌起了同样的一股情感。难道我们可以任由凶手逃之夭夭吗?我的回答是跃上吱呀作响的楼梯,赶在拉菲兹之前上了楼。

我眼前出现了三扇门:第一扇门敞着,里头是间卧室,床已经铺好了,但却原封未动;第二间屋子怎么看都是空的;第三间屋子则房门紧锁。

拉菲兹点着了过道上的煤气灯。

“他就在那里面。”他说,一边扣上了手枪的扳机,“你还记得,在学校的时候我们是怎么弄开书房【2】门的吗?就那么干吧!”

他伸出脚踹了一下锁眼,门锁应声而落,房门也一下子开了。在突如其来的一股气流的作用下,煤气灯的火焰剧烈地摇摆起来,就像风暴中的一艘小船。等到火焰平稳下来之后,我看到了一个固定浴缸,两条绑在一起的浴巾,敞开的窗子,一个缩成一团的人影。拉菲兹呆呆地愣在门口。

“杰克·鲁特?”

他低沉缓慢的声音里充满了惊骇,带着同样的惊骇,我也不由自主地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缩在浴室窗户边上的那个人影慢慢地直起了身子。

“是你们!”对方小声说道,他的惊愕程度绝不亚于我们,“是你们两个!这是怎么回事,拉菲兹?我看到你们爬过大门,有一个铃铛响了,这地方的铃铛可真不少。然后你们就闯进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会跟你解释的,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们,你到底干了什么,鲁特!”

“干了什么?我干了什么?”这个倒霉蛋走到了灯光底下,充血的双眼眨个不停,衬衫的前襟上还有血迹,“你们知道,你们也已经看到了,不过我可以再告诉你们一遍。我杀了一个强盗,就这样。我杀了一个强盗,一个放高利贷的家伙,一个骗子,一个敲诈勒索的家伙,一个最精明、最残忍,却还没有被送上绞架的恶棍。我已经准备好替他上绞架了。如果时光重来,我还是会杀了他的!”

他恶狠狠地盯着我们,眼神涣散,又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他的胸部不停地起伏着,下巴绷得像块石头。

“你们想知道怎么回事吗?”他激动地继续往下说,“最近这几个星期,几个月,他让我备受煎熬,就像活在地狱里。你们大概也都知道吧。可真是个地狱啊!呃,今天晚上我在邦德街遇上了他。你们还记得我遇见你们俩的时候吗?他当时就在你们身后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他在跟踪你,拉菲兹。他看到我跟你们点头致意,就拦住我,问我你们是什么人。他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我想不出来是什么原因,当然也没兴趣知道,因为我已经看到了机会。我说我可以告诉他关于你们的一切,如果他愿意跟我私下谈一谈的话。他不愿意。我说他必须得愿意,还拽住了他的衣服。等我放开他的时候,你们已经不见了,我就一直在原地等着,直到他气急败坏地回来。这时候我已经占据了主动,谈话地点得由我来定。我让他带我来他家,向他保证我会把你们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他。呃,等我们到了之后,我让他给我弄些吃的,把时间一拖再拖。大约十点钟的时候,我听到了大门关上的声音。又等了片刻之后,我问他是不是一个人独居。

“‘当然不是’他说,‘你没看到女佣吗?’

“我说我看到她了,不过我估计刚才我听到的就是她离开的声音。如果我判断得不对,那么毫无疑问,如果我叫她,她就得过来,于是我就扯着嗓门叫了她三次。当然也没有什么女佣闻声而来。我就知道是这样,因为上周有一天晚上我来找过他,当时他隔着大门跟我说话,不肯开门。呃,等我大喊了三声,连个鬼影子都没过来的时候,他的脸色就已经一片煞白了。然后我告诉他,我们终于可以交谈了。我从火炉围栏里拿起拨火棍,告诉他,以前我老是受他的盘剥,不过,看在上帝的份上,以后他再也不能盘剥我了。我给他三分钟时间,让他写一个协议并签名,把我欠他的种种不平等债务一笔勾销,否则他的地毯上就要溅上他自己的脑浆。他想了一分钟,然后走到办公桌前拿纸和笔。两秒钟之后,他闪电般地转过身来,手里握着手枪,我只好孤注一掷向他扑了过去。他开了两三枪,不过都没打中。如果愿意的话,你们应该能找到那些枪眼。不过每次我都打中了他,天哪!我像一头野兽一样,直到把他打死才停手。到这时我就无所谓了。我翻他的办公桌找我自己的那些账单,你们来了之后我就逃到了这儿。我说过已经无所谓了,现在也还是无所谓。我本来打算今天晚上就去自首,现在也还是要去。所以,你们看吧,我不会给你们带来什么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