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早上好,依兰。周末过得好么?”我一到办公室,派吉就笑盈盈地问候我。她正在翻阅早报。

我坐下来,把手提电脑的显示屏幕放到最大。“不是特别好……”

但是派吉并没有认真听我说什么。“许多职业赛马人不认为今年能过上白色圣诞节。一下雪,有人就要发财喽。”她给我送来了《泰晤士报》和《独立报》。似乎一年一度的陈词滥调全都粉墨登场了。“白色圣诞节希望渺茫”……在我一生中,我只经历过一次圣诞节下雪,还有可能是记错了。“商家期待着一个销售黄金周”……我还从未见过有人这样写:“商家期待着不良销售”。

《泰晤士报》还刊登着一幅颂歌合唱团年轻演员的彩色集体照:“匹克罗·拉索合唱团昨晚在国家音乐厅参加了一年一度的圣诞音乐会”。

“这张照片能做成一张漂亮的圣诞贺卡,你说呢?”派吉说完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知道你对自己喜欢的东西非常挑剔。”这源于我对上个星期寄来的一张卡片的评论。派吉喊道:“节日快乐!”同时举起一张都柏林纪念塔的照片。派吉自己喜欢的卡片是带赌马职业骑师照片的;她喜欢的报纸是带红报头的小报,就像她桌上现在打开的那一份。

我没接她的话茬,而是快速浏览着《泰晤士报》边栏里的重要新闻。里面没有任何消息显示凶杀案调查有任何进展。

“我简直不敢相信,依兰,你竟然一张卡片都没有寄出,你也太不像话了。”因为我没吭声,派吉以为我在有意回避这个话题。她的话不无道理。

我来描述一下派吉吧:体形圆胖,胸部丰满,芳龄五十,或者用她自己的话说,丰腴性感、颇具曲线美和性格自由奔放(最后一点指的是她已经达到一定年龄了,也用不着担心珠胎暗结了。因此,无需采取任何避孕措施就可以如饥似渴地尽享鱼水之欢。但这并不是说她用情不专,她唯一的性爱对象就是她的丈夫弗雷德,了解他们的人往往会讥笑弗雷德豆杆一样细长的身材和那副永远哭丧着的脸)。她的发型和发色不断地变换——目前留的是“淫娃”路易斯·布鲁克斯式的发型,乌黑发亮的短发酷似钢盔,与之相搭配的是科尔眼霜。派吉对草药治百病笃信不移,她一直热切关注所有的电视肥皂剧,对“名流”们的生活和爱情如数家珍,无一不晓。她还是我见过的最有条理的人,在我这儿,秘书一职非她莫属。

“我想你还忘记了我们要在星期四举行员工会餐。”

“我当然没忘。”其实这是谎话,“我们最好先找个饭店订位子。”

“哎,依兰,你真的认为这几个礼拜在博因城堡的哪家餐馆还能定到位子吗?”她冲我顽皮地一笑。“别担心,一个月前我就在‘老磨坊’为我们四人订好了位子啦。”

我说得没错吧!

“今天上午我会给你准备一些贺卡,把地址签打印好,你只管签名就行了。”她把报纸叠好放在一边。“你看可以吗?”

“太好了!对了,报纸有没有提到凶杀案的事?”

她一脸茫然,“什么凶杀案?”

“对不起,我以为你知道呢。”我刚才还在纳闷为什么今天早晨我们谈论的第一个话题不是这件事呢。

原来,派吉没有听说特雷诺被杀一事,尽管这个周末收音机和电视的新闻节目都对该案件进行了报道,更不要说她所热衷的小报了。毫无疑问,她是把自己的时间都花在寻找其他更好玩的事情上了。我尽可能简明扼要地向她讲述自周五以来所发生的事情——但这着实不易,因为她对骇人听闻的谋杀案的每个细节都问个没完没了。

“所以,我们今天早上得出的结论是,”几乎过了半个小时了,我才有机会看看办公室的钟表表示该话题快要结束了,我继续说道,“你能想象到,我想回到某种正常状态。你回忆一下上个礼拜四和礼拜五,有没有人打电话到办公室来询问有关纽格兰奇考古新发现的情况?”

“没有这种电话,如果你指的是新闻记者的话。”

“我指的是任何人,特别是不愿透露自己身份的人。”

“没有。要是有的话,我肯定不会忘记。唯一听我说过这件事的人是奇兰。那是礼拜四,我告诉他第二天一早去医院。”

“好吧,如果媒体的人打来电话,就让他打卓吉达警局马特·格拉格探长的电话,或者最好……”我在想凡是让缪里尔·布兰敦痛心疾首的事情就能让我弹冠相庆。然后,我想她现在一定是在哀悼自己死去的情郎,她很可能感到异常孤独,遇到这种情况,大凡情妇概莫如此。“不,算了,”我说,“那么,现在让我想想都有哪些事情需要做。”

我需要总结公路立交桥勘测的最新数据,写成报告,还要写序言。我想进一步探究莫娜的X光检查结果,特别是那只蜷曲的手。此外,我还想把在太平间和修道院所拍的数码照片存到我的苹果牌笔记本电脑里面。因为要去约瑟林·科鲁家参加晚会,我会抽时间给自己挑几件合适的衣服。之后,如果还有时间,我会考虑一下明天接受《发掘》杂志采访时所要回答的问题。面对这么一大堆棘手的问题,我建议派吉开我的车去博因城堡。在修理厂更换车窗玻璃的同时,她可以去买贺卡,顺便再给我买一部新手机。她打开邮件后离开了,我则埋头于公路测量报告。建议中的立交桥与道路的交汇处正好通过一块相对集中的考古地段,称得上是这个郡的历史缩影。在我们已经鉴定出的遗迹中,有一处史前圆形石围墙、几处土围即圆形城堡、中世纪早期的独立农庄、一处盎格鲁-诺曼时代的庄园,其中包括土建工程、围栏、两座公墓(其中一座为“慈林”坟冢,即埋葬未经洗礼的儿童的墓地)以及一块农田,1690年博因战役前的一次小规模的冲突就发生在此地——在此处的探槽中出土了三个矛头、一把塞入式刺刀、火枪和加农炮炮弹和几枚完好无损的迫击炮炮弹。迄今发现的证据表明,在威廉和雅各布两军对垒时,曾经发生过一场不为人知的遭遇战。同时,这还是一个很好的例证:考古学家能够帮助历史学家更加准确地还原历史的本来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