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6页)

“我们去看看里面。”朗费罗提议。他神色平静,似乎对他们的毫无进展一点都不着急。

霍姆斯紧紧跟着朗费罗。

在教堂后面用作更衣室和办公室的小礼拜室里,有一扇大石门嵌在墙壁上,但它并不通往另一个房间,而且,教堂没有别的耳房了。

朗费罗脱下手套,用手印了印冰冷的石门,感觉到那后面极为寒冷。

“正是!”霍姆斯低声说。他一张开嘴巴说话,寒意就直往肺腑里钻。“墓室,朗费罗。墓室在下面……”

“但丁在铅色的岩石中间找到了买卖圣职者。”朗费罗说。

一个颤抖的声音插话进来:“两位先生,需要我帮忙吗?”教堂司事,最早发现塔尔波特被火烧的人,是一个瘦高个,穿着一件黑长袍,白发苍苍,满嘴乱蓬蓬的胡须,像是一把刷子。他的眼睛特别大,所以看上去老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早上好,先生。”霍姆斯走过去,手里一上一下地抛接帽子。此时,霍姆斯真希望洛威尔或者菲尔兹在这里,他们两个都是天生的交际专家。“先生,我和我的朋友,需要麻烦您一下,请您准许我们去地下墓室瞧瞧。”

司事没有做出任何欣然接受这一要求的表示。

霍姆斯扭头一看,只见朗费罗站在那儿,双手交叠着撑在手杖上,神色平静,似乎他是个不受欢迎的旁观者。

“啊,我刚才说的,好先生,你知道,相当重要,我们……噢,我是霍姆斯医生,在医学院坐的是解剖学和生理学教授这把椅子,说是椅子,其实是一把靠背长椅,因为我讲授的科目众多。也许你读过我的诗,在……”

“先生!”司事说,他的声音短促刺耳,像是在痛苦尖叫,“您不知道吗,先生,我们的牧师最近被发现……”因为恐惧他结巴起来,然后退缩了一步。“我照管那个地方,不是谁都可以进出的!天哪,那事发生在我值班的时候,我得说那是一个魔鬼,没有脚就可以走……走动,它不是人!”他停顿了一下,“那双脚……”刚一说出这几个字,他就瞪大了双眼,目光呆滞,看样子是说不下去了。

“他的脚,先生,”霍姆斯医生问道,尽管他亲眼目睹了塔尔波特的两只脚,早就知道它们烧成了什么样子,却还是想听司事说一说,“怎么啦?”

“那双脚,”司事在沉默了长长一段时间后,接着说,“在燃烧,先生;它们是暗黑墓室里的烈火战车。抱歉,两位先生。”他耷拉着脑袋,神色沮丧,做手势示意他们离开。

“好心的先生,”朗费罗柔声道,“我们是为了塔尔波特牧师的死才到这儿来的。”

司事瞪得大大的眼睛立即松弛下来了。霍姆斯不知道司事是不是认出了这位深受敬爱的银须飘飘的诗人,或者,是不是朗费罗沉静的声音安抚了他狂乱不安的心,使他平静下来。不过霍姆斯深知,如果但丁俱乐部的这次努力有所收获,那必定是因为朗费罗的在场给人带来了无比的安宁,一如他通过他的笔给英语带来了无比的安宁。

朗费罗接着说:“尽管我们只能以诺言来向您证明我们自己,亲爱的先生,我们的确是希望得到你的帮助。我恳求您信任我们,因为我觉得,我们可能是惟一真正懂得所发生的事情的人。而且,我们决不会泄露出去。”

一个巨大的空荡荡的裂口,薄雾蒙蒙。他们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脚步,下到狭仄的墓室里。一股臭味扑鼻而来,刺得霍姆斯医生眼疼鼻子酸,像撒了胡椒粉似的,他连忙张开手掌扇开鼻子前的臭气。不像霍姆斯,朗费罗呼吸起来多少还算顺畅。他的嗅觉有个好处,该闻什么不该闻什么,爱憎分明:春天的花香,以及其他各种沁人心脾的芬芳,他的鼻子是嗅之又嗅的,至于难闻的气味嘛,一概拒之于外。

格雷格司事说,公共墓室位于街道下面,绵延好几个街区。

朗费罗点亮提灯,照见了一排排石柱,然后低头仔细查看这些简易石棺。

司事犹豫了一下,谈起塔尔波特牧师来了,“您两位千万莫小看了他,如果我告诉两位,我们尊敬的牧师喜欢走这墓室通道去……嘿,实话说吧,不是去干教堂里的事。”

“他为什么上这儿来?”霍姆斯问道。

“他从这儿回家路近。说心里话,我很不喜欢这墓室。”

雷漏下的一个小纸头,上面写着a、h两个字母,给霍姆斯的靴子一踩,陷到厚厚的灰尘里去了。

朗费罗问格雷格,墓室里必定有一个通向街道的出口,会不会有人从那个出口进入墓室。

“不会,”司事斩钉截铁地说,“出口的门只能从里面打开。警察检查过了,没有发现有谁从外面弄开门进来过的痕迹。而且,也没有迹象表明塔尔波特牧师最后一次来墓室的那个晚上,他走到了通向街道的出口门边。”

霍姆斯拉着朗费罗往后退,一直退到估计司事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地方,才像有秘密要告诉朗费罗似的压低声音说:“你不觉得这里面有文章吗?塔尔波特犯不着从这儿抄近路。我们得多问问司事。我们还不清楚塔尔波特买卖圣职的事,而这可能就是一个线索!”他们必须找到可以证明塔尔波特决不是一个称职的“牧羊人”的东西。

朗费罗说:“我觉得,不能因为一个人路过墓室就说他是个罪犯,这样似乎不妥当,你觉得呢?而且,我们晓得买卖圣职必定跟钱有关系,不管是买还是卖。这位司事跟那些会众一样,对塔尔波特崇拜得五体投地,就算我们不断盘问他塔尔波特有何嗜好,问出来的恐怕也只是他愿意透露的。记住,格雷格司事跟全体波士顿人没什么分别,认定塔尔波特的死完全是某人作恶所致,决不是他咎由自取。”

“那我们的撒旦又是怎么进来的呢?如果墓室开向街道的门只能从里面打开……而且司事也说了,当时他就在教堂里,没看见有谁经过小礼拜室……”

“多半歹徒是等在街道旁的出口处,待到塔尔波特爬上扶梯打开门,立即把他推回了墓室。”朗费罗猜测道。

“果真如此的话,他的动作哪能这么迅速,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挖好一个足以容得下个把人的坑洞呢?情形似乎更可能是罪犯挖好了洞,等着塔尔波特走过来,然后出其不意地袭击他,把他拖到土洞边推下去,再在他的脚上倾倒煤油……”

走在他们前头的司事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的身子似乎一半僵住了,另一半却抖得筛糠似的。他张大了嘴巴想说话,却只挣出了一声哀痛的干嚎。他勉强努了努嘴巴,示意他们看堆了厚厚一层泥土的地面上的厚石板。司事转身就跑,急急往教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