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密歇根州,1999年7月(第4/5页)

“你答应我了!”她说,“你发过誓不碰这种肮脏事的!”

马许先生没来得及回答,艾米莉亚就转身回到屋里,大力关上门。

马许先生长吐了口气,在车道上来回踱步,脚步很慢,活像个老先生。

“你听好……”他最后终于开口,“我知道前几天就提过了,我是真的需要你帮忙,帮我们,就是我和艾米莉亚。你愿意吗?拜托?”

我的手搭在脖子后面来回摸了几下,衣服有皱痕。

“我欠这些人一笔钱,我只是……要是这次你能帮我……”

马许先生掏掏口袋,拿出一张纸条。

“请你去跟这个人见面,就是今天。我保证不会有事,只要去见他就好,可以吗?他会等你去,地址在这里,在底特律。”

我接过纸条,打量上面的地址。

“你看到他一定认得。”马许先生说,“他绰号叫鬼老大。”



那人所在的地方,距米尔佛德大概不超过四十五里远。据说他有办法让我的人生改观。我还不想骑车上高速公路,于是沿着通往格兰特河的平面道路走,然后直接切进市中心。每经过一条街,就看到不同社会阶级的人出没。越往市中心去,绿地就越少,建材也从玻璃和钢材变成砖头和铁条。

一路上的红绿灯很多,所以要改变心意的机会也很多。但是一路上却都是绿灯,只好一直向前走。等我到底特律,就开始找那个地址。又走了几条街,我知道大概快到了。在路边等车流变少,接着猛一转头,走到对街。这一区很破旧,是底特律市区西边,就在边界附近。

数着门牌号码,我一路上经过洗衣店、发廊,还有一间什么都卖的小店,店面很小,卖的东西从廉价成衣、杂货到CD通通有,真搞不懂要怎么把这么多东西挤进店里。隔壁的店面铁门拉下,不是每个门牌都挂在门上,很难确定我要找的地方到了没有。最后我想应该是一家叫做“城西废料场”的店。这家店面足足有别人的两倍大,窗户好脏,应该好好擦干净才对。玻璃门里面挂着“本日公休”的牌子。

我再看看手上的地址,确定是这个地方没错,于是伸手敲门。

没人应门。我再敲一次,正要离开,结果门开了。一个老人探头出来,六十多岁的样子,说不定六十五都有了。他穿了一件毛衣背心,脖子上挂着老花眼镜,头发都白了,还很稀疏;脸色苍白,好像晒个五分钟太阳就会暴毙。他眼睛眨了几下,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我就是在等你来吗?”

我递过去那张马许先生给我的纸条,上面还有他的地址。他戴上眼镜仔细看。

“你骑车来的啊?”

我转身看着停车的地方,距离这边大概有半条街远。

“看来车子被偷没关系啊?难道你正有这个意思?”

我摇摇头。

“那就推进来啊,大天才,推进来停在这里好了。”

我走回去,把车子推离人行道,来到他站的地方。他帮我拉住门,门里面好黑,这就像要把车子推进山洞里去。

他关上门,一脚把某个东西踢开。我的眼睛过了几秒钟才适应阴暗的室内,结果看到到处堆满了旧货和废弃家具——废五金、旧家具,还有婴儿床和推车,旁边还有几台旧冰箱排排站好。我看大概半个底特律的破烂旧货都在这里了。

“这边走。”我架起摩托车,跟在他后面往里走。结果东弯西拐,来到另一扇门,门里面还看到电视机闪动的光线,室内弥漫烟尘,连空气都雾雾的。

“我星期一休息。”他说,“所以外面灯没开。应该请你喝瓶啤酒,可是不巧都喝完了。”现在这一间里堆的旧货品质比较好一点,除了电视机,大概还有几百件各种不同的东西堆在架子上,架子从地上一直搭到天花板。洗衣板、熨斗,还有某种绿色的瓶子,大概就是这类东西。其中一面墙上的架子上都是书。这整个地方堆满废料旧货,米尔佛德的旧货行根本不能跟这里比。

不晓得为什么比较好的东西都堆到这个后面的房间。不过这不是重点,我其实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

“他们说你不太讲话。”那人站在一张桌子旁边,桌上东西堆得满满的,连一寸桌面都看不见。上面大概有十几个台灯,还有雪茄盒、奖杯,甚至有个三尺高的自由女神像。他把雕像推开几寸,好靠在桌面上。

“叫我鬼老大。”他说。

啊,真贴切,果然长得像鬼。

“只能这样称呼我,懂吗?对你来说,我是鬼老大,或叫鬼就好,没有其他叫法。”

灰尘和霉味快让我受不了了,况且我还是搞不懂到这里来是为什么,更不清楚他们到底想要我怎样。

“你真的不讲话啊?原来他们没开玩笑。”

我正想向鬼老大要纸笔,让我能问问题,没想到他已经另有打算。

“这边走,有些东西你应该会想看。”

他推开另一扇门,我跟着他走进一条短短的走廊,中间还得闪过好几辆废脚踏车,又来到了另一扇门前面。

这扇门通往外头,或是半室外的空间——头上有一片草草搭建的遮雨棚,上面铺的是绿色长条塑胶布,中间还有缝隙,让光线能照下来。这片简陋的屋顶一直延伸到围墙,前面漆树和栎树的树荫非常浓密。

“好戏上场啦!”鬼老大掠过好几台老旧的锄草机,经过一台生锈的烤肉架,还拿开一扇锈痕斑斑的铁门——好像是从某个鬼屋拆下来的那种门板。对一个瘦弱苍白、看起来像是退休英文老师的人来说,他显然相当强壮。

鬼老大退到一旁,让我走过去,来到这一片混乱之中井然有序的一区——八个大小不同的保险箱整齐排成一圈,门都朝圆心,看起来简直像是保险箱盖成的巨石阵。

“不错吧?嗯?”鬼老大绕着走了一圈,每个都摸几下,“所有大牌子都有——美利坚、迪堡、芝加哥、摩斯勒、史瓦伯、维克多。这一个已经四十岁了呢!那边那个最新,几乎没用过。你觉得怎样?”

我慢慢转了一圈,打量所有的保险箱。

“选一个吧!”

什么?要我选保险箱?是要送我啊?我骑车要怎么载?难道要绑在后座上?

鬼老大又戴上眼镜,下巴挨着胸口,眼睛从镜片后面瞄我,“快啊!让我看看你的能耐吧!”

他说我的能耐?我的能耐是什么?真的要我开保险箱吗?

“今天应该是个好日子。”他站在绿色的遮阳棚下面,拿下鼻梁上的眼镜,任凭镜架悬在链子上荡呀荡的。

我继续站在原地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