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完整自白(第4/5页)

我面对讯问时也遵照同样的原则。我将作案的半小时从脑海里隔开,尽量据实回答问题。和我有相同处境的人常犯重大错误,就是他们说了太多谎话,将自己扯入没有必要的麻烦中。可是,在计划为自己脱罪的同时,我无意间使玛莉成为命案的获利人,这反而让她处境为难。后来有位陪审员从利文沃兹先生杯子里剩下的酒来推论,认为他在我离开后不久便惨遭毒手。陪审员这番推断让我了解到,刚才承认上楼几分钟后听到楼梯有衣服拖地的沙沙声,令人对玛莉大生疑窦。

所有在场人士一致相信楼梯上的人是埃莉诺,我并不因此而放心。她全然与命案无关,实在难以想象会有人对她产生一丝怀疑。而玛莉——一旦注意焦点集中在她身上,她的处境便显而易见,我可以想见她的前途堪虑。如此一来,我为了尽力掩饰刚才自己犯下的错误,于是开始撒谎。我被迫承认最近看出利文沃兹先生和一位侄女之间失和,借此将嫌疑的重担放在埃莉诺身上,因为她是最佳人选,然而产生的后果比我料想的还要严重。随后提出的证据,每一件都似乎加强了她的嫌疑,不但经由证实利文沃兹先生的手枪是命案凶器,也证实了当时凶手在房间里。我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埃莉诺没多久前才要我教她使用同一把手枪,学习如何装子弹、瞄准、发射。这件事情的巧合程度,简直像是魔鬼故意捉弄凡人。

明白了这一点,我非常害怕两位女士在受到质询时会承认什么。她们若依自己清白的良心行事,玛莉便会承认在我上楼之后来到伯父房间,目的是说服他不要将原有的想法付诸实现。这还得了!我备受忧虑的煎熬。然而我当时不知道已经发生了一些事件,因此左右了她们的想法。

埃莉诺似乎表现出理性的态度,不仅怀疑堂姐涉案,还告诉她自己心里的想法。而或多或少的间接证据证明玛莉涉案的迹象,也足够使得玛莉感到恐惧万分,因此她决定无论他人说出怎样对自己不利的供词,她都一概否认,因为她相信埃莉诺天性乐善好施,一定不会抵触她的说法。她没有看错人。虽然埃莉诺的做法加深了原本已对自己严重不利的偏见,但她不仅没有贸然抵触堂姐的供词,甚至在据实回答会对堂姐造成伤害的问题时,埃莉诺干脆拒绝回答,因为她即使为了解救亲人也不愿说谎。

她的这种行为对我产生了影响,令我对她感到敬佩,心里觉得她值得帮助,在不会危及自己处境的条件下,我可以对她伸出援手。然而我怀疑我的同情心会有什么帮助,还好我注意到有人强调部分为人熟知的事实,例如信件和钥匙都在房子里,这一点令我们三人全部都有危险,箭头随时会指向自己。即使在寻获手帕之前,我就已经下定决心销毁这些证物,但是当手帕被拿出来时,我突然警觉了起来,立刻起身假借其他名义上楼,从煤气灯上面取下钥匙,从花瓶里取出纸片,然后迅速带到玛莉·利文沃兹的房间,希望壁炉里面有火可以烧毁证据。然而令我大失所望的是,壁炉里面只有冒烟的零星灰烬,一时间感到计划受挫,我站在壁炉前考虑下一步如何进行。这时候我听到有人上楼,如果有人发现我在这个房间里,后果将不堪设想,因此我将纸片扔进壁炉里,接着赶紧走向门口。不过由于我动作太快,钥匙从我手中飞出掉在了一张椅子下。我被这个意外吓得不知所措,但是脚步声越来越接近,结果我完全失去自制力,从房间里飞奔而出。当时的确一秒钟也不容迟疑,因为当我快到自己房门前时,埃莉诺·利文沃兹后面跟着两名仆人出现在楼梯顶端,走向我刚才离开的房间。看到这一幕令我大为放心。她会看到钥匙,也会以某种手段加以销毁,而我的确也一直以为她处理掉钥匙了,因为后来我没有听到有人再提起钥匙或信件。

这一点或许可以解释为何埃莉诺很快就发现自己处境堪虑,而我并没有因此更加不安。我以为警方怀疑的地方,不过是埃莉诺接受讯问时的态度,以及命案现场发现她的手帕,我并不清楚他们拥有可以证明她涉案的绝对证据。不过就算我知道了,我行动的方向大概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能够影响我方向的一件事,就是玛莉本身有危险,而目前并没有迹象显示她情况危急。反而是大家似乎想法一致,都忽略了她本身有可能犯罪的迹象。说到格里茨先生,我很快就知道他是可怕的对手,他要是露出怀疑的神色……还有雷蒙德先生,我很快就认定他是最奋战不懈而不知情的敌人,如果他也对玛莉完全信任……如果这两位先生都心存怀疑,我就会警觉起来。然而他们没有对玛莉起疑心,而我也受到他们态度的影响,误以为一切平安,一点也不担心她的安危,照常过我的日子。然而我对自己的处境依旧忧心如焚。只要汉娜存在一天,我就不得安宁。我知道警方锲而不舍地追查汉娜的下落,因此不断算计接下来要走哪一步险棋。

此时我的处境颇为凄惨,因为我非但没有得到玛莉·利文沃兹的欢心,还失去了对她的掌握。她不但对导致她继承伯父财产的命案感到极端恐惧,而且我相信她受到了雷蒙德先生的影响,也显现出某种迹象,这使得她越来越不像以前的自己,我本来还希望借着杀害利文沃兹先生来赢得她的芳心。但这样的发展让我几乎发狂。我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每天工作时心智接近崩溃。我有好几次停下手边的工作,将钢笔擦干净然后放下,心想再也无法继续压抑下去了,然而最后总是能再拿起笔工作下去。雷蒙德先生看到我坐在已故雇主的座位上,有时会感到不可思议。老天爷啊!这个位置是我唯一的防护罩。我尽量让命案的思绪盘踞脑海,只有这样才能控制自己不至于做出不经考虑的动作。

最后我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苦闷。有一天晚上我和雷蒙德先生一起下楼,看见一位陌生的绅士站在会客室,以热切的眼神看着玛莉,即使没有听到他低声说:“可是,你是我的妻子,不管你怎么说怎么做,你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即使没有听到这句话,我也热血沸腾。

这个场面对我的生命简直是晴天霹雳。我为她做出牺牲,却听到有人宣称已经先得到了她,我真是惊讶万分,怒不可遏!我愤怒得必须大吼,不然就要在恨意高涨时给他致命的一击。我不敢尖叫出来,所以决定迎头痛击。我先向雷蒙德先生询问他的名字,知道他就是我心里想的克拉弗林,继而将所有的警觉、理性、常识都抛诸九霄云外,在愤怒中指控他就是杀害利文沃兹先生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