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完整自白(第3/5页)

我不敢将手帕带出房间,所以想设法就地销毁,却苦无办法,最后干脆将手帕深深塞进椅子的软垫后面,希望隔天能够拿回来烧掉。处理完手帕后,我重新装子弹,锁上保险栓,准备离开房间。然而这时候因为做贼心虚,恐惧有如闪电般击中我的心头,让我在行动上首度感到无所适从。我走出房间时锁上门,但我不应该锁门的。一直到我走上楼梯才想到自己做了一件傻事。然而反悔已太迟了,因为这时女仆汉娜手持蜡烛站在我面前,脸上写满了惊讶的表情。

“先生,你刚才到什么地方去了?”她惊声说。奇怪的是,她的语调低沉。“你的样子好像刚才见到鬼了。”然后她充满怀疑的视线转移到我手中的钥匙上。

我感到仿佛被人掐住喉咙,赶紧将钥匙放进口袋,向她靠近一步。

“如果你到楼下来,我就告诉你刚才看到了什么,”我低声说,“如果我们在这里交谈,会吵到小姐的。”

我尽可能放松表情,伸出手将她拉过来。我当时有何目的我也不太清楚,或许是直觉上的动作吧。不过我一碰到她时,她脸上露出的表情,以及她身躯轻快地跟着我走,都让我鼓起了勇气,而我也想起以前有一两次察觉到她很容易受别人左右。我觉得可以利用她的这个弱点,来达到我的目的。

我带她到客厅门前,来到宽敞的接待室里面,然后以最沉稳的口气告诉她利文沃兹先生死了。她当然极为激动不安,不过并没有尖叫出来,但她面对的处境怪异,显然也让她不知所措。我如释重负,继续告诉她,我不知道谁是凶手,不过如果别人知道她在楼梯上看到我,手里还有一把图书室的钥匙,肯定会将矛头指向我。

“可是我不会说出去的,”她低声说,声音因为恐惧与热切而抖动得很厉害,“我会保密的。我会说我谁都没有看见。”

然而我很快就说服她,一旦警方开始对她进行侦讯,她就无法守住秘密。接着我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对她连哄带骗,才让她同意暂时离开这里避避风头,等到时过境迁了再回来。

之后,我又很快让她理解必须立即动身,不能回去收拾行李。一直到我答应她,如果只听我吩咐的话,有一天会娶她为妻,这个时候她总算认真考虑,这表现出她显然具备母性的智能。

“贝尔登夫人会收留我,”她说,“只要我能到R镇。她来者不拒,一定也会收留我,只要我告诉她,是玛莉小姐叫我来的。不过我今天晚上没办法到R。”

我立刻大费唇舌说服她可以连夜赶到。半夜的火车还要半小时才会出站,而这里距离车站只有不到十五分钟的脚程。但是她身无分文!我给了她一些钱。但她害怕找不到地方!我不厌其烦向她解释方向。她还是犹豫不决,不过最后终于点头同意。我和她约定好互通信息的办法后就下了楼。我在楼下看到厨子的帽子和披巾,拿来替她穿上,不一会儿我们就来到马车场。

“记住,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将今晚发生的事告诉任何人,”我在临别时低声对她告诫,“记住,你总有一天要回来和我结婚。”

她喃喃自语地回应,以手臂环抱我的脖子。这个动作来得突然,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她不慎掉了蜡烛。她不知不觉地一直到现在都还抓着蜡烛。我答应了她,然后她悄悄走出大门。

女仆走了以后,我的心里更加急躁,因为我不仅不慎在进门时锁上了门,还忘记应该在上楼前将口袋里的钥匙扔到街上或留在大厅里。如此粗心大意的原因是因为汉娜的突然出现,增添了很多不确定的因素,让我思虑有欠周到。汉娜苍白的面孔,汉娜恐惧的表情,在她离开我身旁走向大街上时,这幅情景不断出现在我眼前,而且挥之不去。躺在楼下的死者反而比较没有历历在目的逼真感。

感觉上,我似乎一直挂念着这个脸色苍白、快步走在午夜街头的女人。我害怕她会坏了大事,不是自动跑回来就是被人带回来。我也怕隔天一早下楼时,看见她面色惨白地站在前门的阶梯上,简直就像一场噩梦。我开始认为不可能会发生其他结果。她不是永远不会、就是不可能安然抵达那个偏远的小镇。我在这个可怜的丫头身上系了危险的警告,隔天早上天方破晓,危险就会重回我身边!

那些念头过了一阵子之后就逐渐消散了,然后我想到,只要我身上留有这把钥匙和信件,就一定会有危险的。究竟要怎样处理掉才好?我不敢再离开房间,也不敢打开窗户。利文沃兹先生可能会听见。没错,我病态的恐惧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竟然还会担心自己亲手永远盖住的耳朵还能听见声音,竟然会想象他照旧躺在楼下的床上,稍有声响便会惊醒过来。

然而销毁犯罪证据的必要性,最后终于克服了病态的焦虑。我取出口袋里的两封信——我还没有换装!选择危险性较高的那封,也就是利文沃兹先生亲笔写的那封,放进嘴里一直咀嚼到成为纸浆,再吐到房间角落里。另外一封信上有血迹,就算是为了求自身安全,我也死都不愿意放进嘴里,只好被迫躺在床上紧紧握在手里,眼前飞过一幕又一幕汉娜的身影,直到晨曦缓慢地光临大地。我曾听说,在天堂里一年仿佛就像一天。我很能理解这种感觉,因为我现在知道了,在地狱里待一个小时,就像一辈子一样漫无止境!

尽管如此,日出带来了希望。不管是日光照射在墙上的情景让我想起玛莉,让我想起为了她做出的奉献牺牲,还是为了应目前的需要,我天性里的坚毅性格强出头了,是前者还是后者我也说不上来。我只知道起身时已经完全镇定,完全掌握住了自己的情绪。信件和钥匙的问题也迎刃而解。藏起来吗?我连想都不敢想!我反而想放在众人看得见的地方,冀望会被人忽视。我将信件撕成长条状的火种,拿到空房间里放在花瓶里,然后带着钥匙下楼,打算在经过图书室门前时插入钥匙孔。无奈埃莉诺小姐紧跟在我身后下楼,我只得作罢。不过我背着她,成功将钥匙插在了第二大厅煤气炉的装饰品上,至此我总算放了心,以惯有的沉着稳健的步伐步出门槛,走下楼进入早餐室。玛莉比我早到,脸色极为苍白憔悴。我进来时她竟然看了我一眼,令我几乎狂笑起来,因为我想到她已经获救了,也幻想着将来宣布自己精心杰作的时刻。

随后大家很快警觉到情况有异,我当时和后来的举动在此也不必赘述。我的行为和完全清白的人没有两样,我甚至耐住性子没去碰那把钥匙或走进空房间,或者做出不愿外界看到的行为。因为就整件事情的发展而言,整栋房子里没有一丝不利于我的证据。我这个辛勤工作、毫无怨言的秘书——尽管暗恋老板的侄女,但是连她本人都没有察觉到异样——照理说应该是被怀疑的人,结果却逍遥法外。所以我尽我分内的职责向警方报案,通知维尔利先生,从下楼吃早餐到首次离开利文沃兹先生之间的几个小时,仿佛所有动作都出自无意识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