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3页)

“是。”

“派你的人去搜牧师公馆,你呢,跟我们走。”

桑德士略微换了一下姿势。他眼睑泛红,面色就如大理石般死灰,但仍带着那抹泰然自若的笑容。

“挪过去,”非尔博士从容不迫地下命令,“我坐你旁边。喔,还有——我要是你的话,就不会一直把玩那条手帕。你是出了名的手帕不离手。我们在水井里的藏身处发现一条喔。我猜想上面锈的姓名缩写“T.S.”代表的根本不是提摩西·史塔伯斯的“提·史”,而是你呀,汤玛士·桑德士的“汤·桑”。老提摩西临死抛下的最后两个字就是气手帕。他甚至连那份手稿旁都留下了线索。”

桑德士果真挪过去空出位子来,冷静地将手帕平铺在膝上,整个摊开来给人看。菲尔博士偷笑了起来。

“你现在恨不得能否认你名叫汤玛士·桑德士了,是不是?”他盘问。他手杖挥了挥,示意要班杰明爵士把那位棕色皮肤、手拿大皮箱的可敬叔叔请过来。这位叔父又高又唠叨的抱怨声划过空中而来,“——真该死,这是什么意思。我有几个朋友要拜访,也写信叫汤玛士星期四以前不必见面。结果他拍电报到我船上叫我直接来这儿,说事关生死,还指明搭这一班车,又——”

“电报是我发的,”菲尔博士说,“幸好我发了。若是等到礼拜四,我们这位仁兄早就逃之天天了。他几乎已经说服班杰明爵士,让他今天不必出面。”

个子高高的叔父把帽沿往后一推抢着说:“听着,”他忍无可忍地说,“是不是大家都疯啦?先是班杰明语无伦次,现在又——唉,你是谁啊?”

“不不不,你问错对象了,”菲尔博士纠正他,“你该问,这是谁啊?”他碰一碰桑德士的手臂,“这是你侄子吗?”

“哦,见鬼哟!”罗伯特·桑德士先生说。

“那,上车。最好坐在驾驶旁边,他会跟你说明。”

巡官应声上车,坐在桑德士旁边。蓝坡和桃若丝面对着后座拉下一张椅子挤着坐,罗伯特·桑德士跟班杰明爵士坐在前座。主任牧师只表达了这么一个意见:“这绝对可以证明是个误判。但随便一个误判跟控告谋杀可有天壤之别。你无从证明是谋杀喔。”

他脸色发白。蓝坡坐在那儿膝盖差点碰到主任牧师,既反感又加上害怕,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蓝色的圆眼珠仍睁得大大的,嘴也微张。听得到他的呼吸声。车后座一片死寂。暮霭迅速染遍天际,车轮“沙沙”地摩擦路面,彷佛低吟着“杀手”这两个字。

此时蓝坡瞧见巡官不声不响地将手枪藏到腋下,枪管对准主任牧师腰边。

车子沿着小巷来到紫杉居,颠得厉害,而前座的班杰明爵士仍讲个不停……他们刚在屋前停下,罗伯特,桑德士就跳下车。他的手臂远远地伸到后座。

他说:“你这个下流的猪。我侄子他人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巡官揪住他手腕:“慢着,您且慢,不要动粗。”

“他号称自己是汤玛士·桑德士?他是个超级大骗子。就凭他——我要把他宰了。我——”

詹宁斯巡官不慌不忙,把他推离敞开着的车门。这会儿大家都围住主任牧师了。他中间光秃的脑袋,四周围了一圈毛茸茸的黄发,使他看来活像个食古不化的圣徒。他竟仍尽量保持笑容。他们架着他进屋里去,菲尔博士正在书房点灯。班杰明爵士把主任牧师一把推进一张椅子内。

“好啦——”是他的开场白。

“巡官,”菲尔博士拿灯比了比说,“你最好给他搜搜身。我想他绑了一个放钱的腰包。”

“不要过来!”桑德士声调提得老高说,“你什么也证明不了。你最好离我远一点……”他双眼圆睁。菲尔博士把灯方在他旁边,照着他冷汗直冒的脸,“那就算了,”博士漠不关心地说,“巡官,搜他也没用……桑德士,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声明?”

“没有。你不能证明什么。”

菲尔博士打开书桌抽屉,好像要找纸笔来让他写自白书。蓝坡目光随着他的手在移动。别人都没注意到,因为大家都看着桑德士。然而主任牧师却眼巴巴地望着博士的一举一动。

抽屉里有纸,还有博士那把老式的迪林格手枪。枪已打开,因此弹匣是敞着的。灯光一照,蓝坡看到枪膛里只有一颗子弹。抽屉随即给关上了。

——是摊牌的时候了。

“各位请坐下,”菲尔博士劝着。桑德士空洞的眼神仍停留在关好的抽屉上。博士往罗伯特·桑德士那儿瞄了一眼,后者正紧紧握拳,一脸儍相站着,“各位,坐吧。如果他自己拒绝据实以报,就得由我来揭发他是如何干下这些谋杀的勾当。这件事惨绝人寰。史塔伯斯小姐,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就请避开一下吧,”蓝坡轻声说,“我陪你一起出去。”

“不要!”她喊道。他晓得她正竭力控制自己即将失控的情绪,“直至目前为止我都承受下来了。我不要出去。你们不能强迫我出去。若是他干的,我一定要知道真相……”

主任牧师已恢复镇定,虽然他激动过度,声音还是哑的:“史塔伯斯小姐,当然你可以留在这儿,”他大声说,“你最有权和听这疯子捏造出来的故事。他没法自圆其说的——不单是他,任凭谁也说不明白,我如何能够既跟他同处在这屋里—— 又能把你哥哥从典狱长室阳台上扔下来。”

菲尔博士义正辞严地大声说:“我没说你把他抛下阳台喔。他压根儿就没被丢下阳台。”

屋里一阵沉默。菲尔博士倚在壁炉台边,一只手臂沿着边搁在上头,眼睛半闭。他思虑缜密,接着说:“他没坠下阳台有几种原因。当你发现他时,他是右侧朝下躺在那儿的。而他的右大腿骨也摔断了。可是他搁在长裤小暗袋内的手表不但完好无缺,还滴滴答答、分秒不差地走得好好地。五十尺的落差咧——这绝对违反常理了吧?我们待会儿再回头来谈这只表。”

“现在讲到谋杀发生当晚,雨下得很厉害。更确切地说,雨从快十一点一直下到一点正。第二天我们上典狱长室的时候,发现去阳台的铁门是敞开的。记得吗?马汀·史塔伯斯应该是差十分十二点左右被杀的。那道门也应该从那时就是开着的,而且继续敞着才对。暴雨下了一个钟头,想当然耳,雨水会从那扇门飞溅进房内。雨铁定也打进窗户了——窗子这个目标范围比门小得多,还塞满长春藤。第二天早晨,窗下地面上尚且有一大滩一大滩积水。但那扇门边竟连一滴雨水都没有;周边地面不但干得很,而且有些细沙,甚至于灰尘满布。换句话说,各位,”博士平静地说,“门是一点钟雨停了以后才打开的,而不是被风吹开的,因为那道铁门重得连用力扭开门把都嫌吃力。是有人事后刻意打开,大半夜跑去现场动手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