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食谱的秘密(第3/4页)

他打开中央大灯,光线乍亮令我眯眼无法直视;接着他在桌子后方坐下,双手合拢放在桌上,身体略微前倾。要不是肌肤被晒得精瘦红润,他的外貌看起来就像是个苍老幽灵;每回他的黑色小眼珠一眨动起来,他的髭须就仿佛被扯动似的。就在此刻,莱利太太花枝招展地走了进来。

我从未在女人脖子上看过这么大块的毛皮围巾。它的颜色是黑的,尾端有许多垂辫,而且围巾还朝她的头部环绕上去,貌似一条伊莉莎白时代的背后衣领。她是40岁上下的中年妇女,体格健美但略微矮胖;她的皮肤像职业拳击手一样粗糙;当她轻步快走时,看起来就像是在神气活现地摇摆身躯——如果你们明白我在说什么的话。她身穿剪裁讲究的褐黄色套装、肉色的透明长袜,以及高得可以跳脚尖舞的高跟鞋。她左手戴了3颗晶莹剔透的钻石;或许就是这些钻石,才把她烘托出光芒四射的感觉。你们会在她身上注意到的,是她的长相和那条摇摆不停的毛皮围巾:整体来说,她体格结实魁梧,皮肤、头发、眼睛皆呈浅黑色,就像是马戏团海报上的女人,突然冒出来对着整个房间妩媚含笑。

你们会注意到的媚笑,和她牙齿所散发的金光交融在一起。如果她的牙齿没有金光闪闪的话,那么在我眼中,她便是一位风姿仪态都非常出色顺眼的女人了,因为我喜欢的女人,就是她这一类高贵妇女型。接着她开口讲话,声音是高尚优雅得令你感到伤痛。

“韦德先生吗?”她说道,“我打过电话来,是和可爱又不幸的雷蒙有关。”

她的眼波流转、媚笑春意绵绵,这般情景,仿佛她是在房里用香熏似的。然后为了给老杰一个好印象,她板起脸孔,把自己变得愁容满面。她甚至还从手提包里掏出手帕来,把眼角一些睫毛膏给擦拭掉。不过,我留意到她正认真仔细地打量着我。

“请坐,”老杰的语调相当含糊不清。“天气不太好,是吧?谁是这位既可爱又不幸的雷蒙?”

“啊,您一定知道的嘛——喔,对了,韦德先生,”她话声暂歇,眼波盈笑地对我放电,“我冒昧推断,这位是您的律师吧?”

“嗯,真巧,你猜对了,”老杰说道。“不过,你是怎么猜到的?是什么原因让你推断这儿会有个律师?”

她笑了,笑声是悦耳动听。她以降落伞落地之姿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这么说来,我们都是高贵体面、生活无虑之人啰,”莱利太太一边说,一边脱下手套(假如这世上有某个字眼不但会让我听了反感,还会想把说此字眼之人抓来痛揍一番,那么这个字就是“生活无虑”)。“我想,咱们可以说是知彼知己,是吧?哈哈哈。哇,这个房间真是有一股迷人的魔力啊!”

老杰说道:

“有魔力的房间会让人沉沦丧志。你是谁?来此有何贵干?”

虽然媚笑收敛了些,但这番话并未让她露出不悦之情。

“不会吧?”她说道。“我以为——我当然就是莱利太太。先夫是王冠与神龙旅舍的所有人,我从他那里得到了继承权。”

“旅舍?这门生意不错嘛。你看起来事业做得挺顺遂的。”

“人不可貌相啊,韦德先生。大致上来说,即使是您,也可能会让别人看走眼的。我的意思是说:我住在王冠与神龙的房产上。而且我相信,昨天晚上在这间迷人至极的博物馆里被杀的可怜家伙雷蒙·潘德洛,全伦敦只有我认识他了。他以寄宿私人房客的身份,在我家住了3个月左右。”

“嗯哼。他有付房租吗?”

“他的日子过得很凄惨,可怜的孩子啊,”她放大了音量继续说道。“他时常告诉我他所碰上的那些麻烦事——雷蒙啊,他做人很客气,举止颇有自信!相貌也很英俊!”妇人神情忸怩地傻笑起来;这件事我绝对可以确定。“昨天晚上,他过来这里之前,我才帮他穿上戏服,并且准备他所需要的装扮。你们知道吧,我相信我的某件个人物品,现在已落在警方手上了吧?我有一本食谱,借给了雷蒙。”

很显然地,她并没有打算以这句话来引起我的注意,但她办到了。

“他跟你借了——”我倏然起身说道。“一本食谱。这是为什么?”

“咦,你们不知道这件事啊?”莱利太太问道,她发出愉悦的轻笑声,摇摇头,双手在膝部又是提起又是放下。“这、这真是太奇怪了!我以为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你们知道的,雷蒙要去扮演一位非常老古板的绅士,我猜想这个角色是一名教授吧。昨天下午,雷蒙出门去和另外一位先生碰面——我想,是一位姓巴特勒的先生吧——这位先生要指导他如何演出。巴特勒先生跟他说,这位教授不管在什么地方,手上或口袋里无时无刻不是有某本书。我忘了那本书叫做什么(我想,好像是和加尔各答市有关的一本书)。不过雷蒙跟我说:‘唉,’他说道,‘我崇尚写实主义。我们没有钱去买一本和那本书一样的真品;但我们没有必要把书摊开来,对不对?所以,你这儿的书柜有没有哪本书的外观看起来跟那种书很相像的?’于是我们仔细检视了我那个小柜,而惟一能符合要求的书,就是那本我结婚时我亲爱的婆婆为我牢牢装订起来的食谱。”

被糊弄了一场。

我并没有因此而恼羞成怒,因为我还没亲眼看到那本食谱,不过我应该见过它,那种书的外表都是同一个样。卡鲁瑟描述过它的外表是磨损的小牛皮,那本食谱之所以会雀屏中选,是基于它的装订方式。卡鲁瑟见到它的时候,书本是封面朝下且平摊在博物馆的地板上,而在阅读内容之前,当下他的第一个念头是猜想此书必定内藏玄机。原来真相竟是这么一回事。这是一本拿来当做幌子的冒牌货,而我们全被它给糊弄过去了。这本书压根儿没啥含义。

在帕普金所列的问题表单上,现在有一项要点可以删除了。我瞥了老杰一眼,他双手紧握的手指头正上下来回地摆动着。

“嗯哼,”他语焉不详地低声说道。“有些时候啊,你也该瞧瞧事物的表相。你们这些人就是会忽略掉这种事情。你们偶尔也别在垃圾箱里翻来覆去地寻找线索,只要抽个空到房宅正面,以全新观点重新好好打量它就行了。不过,那又怎么样?什么太太来着,干嘛要浪费我的时间呢?为何不去找警方谈呢?我对食谱不感兴趣。你来我这儿究竟有什么目的?”

莱利太太的眼眸,露出锐利刺眼的愉悦神采。

“我亲爱的韦德先生!这当然不能去找警方谈罗!我不是才刚跟您说过吗,雷蒙是我的私人房客,而您也非常理所当然地问我:‘他有付房租吗?’关键就在这里,你是知道的。他没付我房租。他欠我——唯利是图是很要不得的,不是吗?可是,日子总是得过下去啊!连同伙食和寄宿,他差不多欠我3个月的开销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