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传被告(第2/3页)

尽管H.M.态度很粗鲁——他喝水的声音就像在漱口——我却知道他很担心。这是这个案子的转机。在这段时间里,被告在证人席(通常要一个小时以上,有时还会是一整天)的每一秒钟命运都控制在他自己的嘴里。他要是个好人,在等着他的严酷交互询问面前不会迟疑畏缩。

H.M.的神态极其轻松。

“哎,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詹姆士·卡普隆·安士伟,”对方回答道。

虽然他的音调很低,几乎听不清楚,声音却突然岔开了,他转过头去清了几次嗓子,然后有点尴尬地看了看法官。

“你没有工作,住在公爵街二十三号?”

“是的,我是说——我住在那里。”

“在去年十二月底左右,你是不是和玛丽·胡弥小姐订了婚,准备成亲?”

“是的。”

“当时你是在哪里?”

“上索塞克斯郡富瑞安的施东曼夫妇家里。”

H.M.慢慢地引导他谈到那几封信的事,可是并没能让他轻松下来。“在礼拜五,也就是一月三日,你是不是决定第二天要进城来?”

“是的。”

“你为什么决定这样做呢?”

一阵听不清楚的低语。

“你一定得大声说话,”法官语气犀利地说,“你说的话我们一字也听不见。”

安士伟四下环顾,可是他眼中那呆滞而沉郁的表情始终没变。他很费力地找到了他的声音,似乎话讲到一半才想清楚事情:“——而且我想要买个订婚戒指,我还没有戒指。”

“你想要买一个订婚戒指,”H.M.重复了一遍,始终带着鼓励的语气,“你是什么时候决定要走这一趟的?我是说,是在礼拜五的哪一段时间决定的?”

“礼拜五晚上。”

“啊哈。是什么事让你想起走这一趟呢?”

“我堂哥雷金纳那天晚上要进城来,他问我说要不要替我买一个订婚戒指。”停顿了好久。“我这才第一次想到这件事。”又停顿了好久。“我想我应该早点想到的。”

“你有没有告诉胡弥小姐说你要进城?”

“当然说了,”安士伟回答道,脸上突然有一抹很奇怪的笑意,但立刻就消失了。

“你知不知道就在那个礼拜五晚上,她打了通电话到伦敦去找她父亲?”

“不知道,当时我并不知道,我是后来才听说的。”

“你是在她打这通电话之前还是之后决定第二天进城的?”

“之后。”

“嗯,那后来怎么样了?”

“怎么样?哦,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对方好像松了口气似地说,“她说她要写封信给她父亲,她就坐下来写了。”

“你有没有看过这封信?”

“看过。”

“在这封信里,有没有提到你在早上会搭哪一班火车?”

“说了,是九点钟由富瑞安站开的班车。”

“车程大概是一小时又三刻钟,对吧?大约如此吧?”

“是的,是快车。不像去契赤斯特那么远。”

“信上有没有提到出发时间和到达时间呢?”

“说了,十点四十五分抵达维多利亚车站。玛丽自己要进城的时候都是搭这班车的。”

“所以他对这班车相当清楚了,呃?”

“想必很清楚。”

H.M.让他有很充裕的时间回话,而且很细心地照顾着他。安士伟始终一脸呆滞而沉郁的表情,常常一句话开头说得很清楚,可是后面就含糊了。

“你到伦敦之后做了些什么事?”

“我——我去买了个戒指,还有些别的东西。”

“然后呢?”

“我去了我住的公寓。”

“你是什么时候到那里的?”

“大概是一点二十五分左右。”

“死者就是那时候打电话给你的吗?”

“是的,大约是一点半的时候。”

H.M.俯身向前,拱起了肩膀,伸开两只大手撑在桌上。同时被告的手开始抖得很厉害,他抬眼看了下头上顶盖的边缘;好像他们正要达到什么高潮,那里的线不能拉得太紧,否则就会断掉了。

“呃,你听到证人说死者在那天早上已经打过好几次电话到你的公寓去,都没有人接听的事吧?”

“是的。”

“事实上,他早在早上九点就开始打电话到那间公寓去了吧?”

“是的。”

“你听到戴尔说这件事吧?”

“是的。”

“啊哈。可是他想必很清楚地知道他不可能找得到你的,对吧?九点钟的时候,你才正离开富瑞安,开始一小时又三刻钟的车程。他面前清清楚楚地有你动身和抵达的时间,那班车还是他女儿经常搭乘的。他想必知道,对吧?他要两个钟头之后才有希望找到你。”

“我想是这样。”

(“这个人在搞什么呀?”艾芙莲在我耳边问道,“找他自己的证人麻烦?”)

“现在我们来谈谈那次通话的内容。死者说了些什么呢?”

安士伟的证词和其他证人所说的完全一样,他开始用急切得可怕的态度说话。

“死者所说的话里有没有什么冒犯你的地方呢?”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

“一般而言,你有什么感觉?”

“呃,他的话听起来并不很友善,可是有些人就是这个样子的。我想他只是个性保守而已。”

“你会不会觉得是他发现了你生活里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我想没有吧,我根本想都没想到这点。”

“那天傍晚你去见他的时候,有没有带着你堂哥的手枪呢?”

“我——没——有。我为什么要带枪呢?”

“你是六点十分到达死者的住处吧?是的,好,我们已经听说你失手掉了帽子,好像脾气不好,又拒绝脱掉大衣。孩子,这些行为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法官包德金大人在被告急促的含糊申诉中插嘴说道:“要是你想帮你自己忙的话,就一定要大声说话。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

被告转身向着他,两手很为难地比了下。

“庭上,我想尽量给人一个好印象,”他停顿了一下。“尤其是他在电话上听起来很——你知道——不热诚。”又停顿了一下。“结果,我进门的时候,帽子从我手里滑掉了,这让我很生气,我不希望我看来像个——”

“像个什么?你说什么?”

“像个该死的傻瓜。”

“‘像个该死的傻瓜’,”法官不动声色地重复了一遍,“继续。”

H.M.伸出一只手来。“我猜年轻人第一次去见他们岳家人的时候,通常都会有你这样的感觉吧?那大衣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并不想说那样的话。可是在我说出口之后,就收不回来了,否则情况会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