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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里去东京之后,每年也会回家一、两次。但是第三年之后,除非有什么大事,她才会回来。她偶尔回来的时候,也曾当天逃也似地回东京。她母亲感到怀疑,在电话里逼问之下,听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香里说她从设计学校休学了,目前在酒店上班。

“她说就算她再怎么努力用功读书,获得好成绩,像自己这样的人也不可能进入一般公司。所以她已经放弃了。”

哲朗心想,这种情形并不难想象。无论性别认同障碍这个词汇再怎么普及,世俗偏见还是不会消失。不,说起来使用“障碍”这个字眼本身,根本上就很吊诡(kratti:奇怪、诡异、不可思议的意思)。

“我告诉她父亲,她父亲只说:‘随便她去。如果因为那种小事就受到挫折,做什么也不会成功。’但是我想他心里一定非常担心。”

在那之后,香里似乎就不曾回家了。顽固的父亲坚决不再主动提起女儿,也吩咐她母亲别再叫香里回家,所以他们夫妇唯一能够知道女儿现状的方式就只有贺年卡。她母亲是看了贺年卡,才知道她搬到了早稻田鹤卷这个地方。

但是约在一年半前,香里打了一通电话给她母亲。她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说好久没和她说话,想要听听她的声音。然而,听见对方的声音,感到肝肠寸断的却是母亲。倒不是因为思念女儿,而是因为女儿的声音完全变成男声了。一开始她还认不出是谁打来的。

母亲追问香里,她却没有多做说明就挂上了电话。她母亲本想再打给她,但是香里寄来的贺年卡上并没有写电话号码。

百般犹豫之下,她母亲找她父亲讨论,但是他还是老话一句:“那种家伙随便她去。”

但是看了他后来的举动,就知道他并非打从心里不关心女儿。有一天,他瞒着妻子,独自前往东京。

他在早稻田鹤卷的公寓里见到的,是身体彻底变成男人的女儿。她的声音低沉,甚至长出了一点胡子。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觉得可以擅自做出这种无法挽回的事吗?你这个孽障!’我老公好像对她破口大骂。香里好像回嘴说她只是恢复真正的模样,有哪里不对。结果,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我老公就回来了。”

住在香里隔壁的年轻人听到的似乎就是当时的对话。

“这件事你是听佐伯先生亲口说的吗?”哲朗问道。

“他是后来告诉我的,在这之前香里有打电话给我。”

“电话?怎样的电话?”

“她打电话告诉我,今天他爸爸去找她,动手术的事被发现了,两人狠狠地吵了一架。她希望我替她道歉。我说,你自己道歉不就得了,但想到两人可能又会吵起来,所以我就说算了,别道歉了。最后……”她说到这里低下头,用力地抿住嘴唇。

“最后怎样?”哲朗催促她继续说。

“那孩子说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要我们夫妻好好相处,保重身体,然后就挂上电话了。那是我最后一次,”她又低下头,然后继续说道:“听见那孩子的声音。”

哲朗和理沙子对看一眼。

“你们从此既没通电话,也没见面了是吗?”

她点了点头。

“她也没有寄信来?”

听到哲朗这么一问,她抬起头来。哲朗知道她在犹豫。

“她有寄信来吗?”哲朗又问了一次。

“我告诉警方的人说她没有寄信来,因为我不喜欢他们追根究底地盘问香里的事。”

“可是实际上她有寄信来,是吗?”

“只有一封,今年夏天寄来的。”

“能不能让我们看呢?”

她一脸像是嘴里含着酸梅的表情侧着头。哲朗心想,彷徨之情大概在她心中千回百转。这个请求就算被拒绝也无可奈何,毕竟她对于哲朗他们几乎一无所知。

“可是,”她说,“你们在找的人,应该不是我们家的香里吧?”

“这一点也是令我们讶异的地方,所以我们想要进一步调查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我可以拜托你们一件事吗?”

“什么事?”

“你们……呃,在找的人应该和我无关,但是如果知道我们家香里的消息,请你们告诉我。”

“好。如果我们找到她的住处,再安排你们见面。”

“不不不。”她微笑着挥手。“那孩子应该不想见我吧。我只要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身体健不健康就好了。”

哲朗心想,这是母亲会说的话。于是毅然地说:“我答应你。”

三人离开餐厅,回到佐伯刀具店。哲朗将车停在离店二十公尺左右的地方。香里的母亲单独下车,进入店内。

“意外的发展耶。”理沙子说道。

“是啊。”

“关于出现了和美月有相同烦恼的人,你怎么想?”

“这应该不是巧合。另外还有一个重大的谜团,如果真正的香里现在已经不是女人的模样,那么我见过的‘猫眼’女公关究竟是谁?”

“住在江东区的公寓的是哪一个呢?是真正的佐伯香里小姐,还是……”

“住在那里的肯定是假的。你看过户仓明雄记事本了吧?那家伙死缠不放的对象,是女的佐伯香里。”

“这么说来,真正的佐伯香里小姐是在离开早稻田鹤卷的公寓之后,才藏匿行踪的喽?”

理沙子说完时,香里的母亲从佐伯刀具店出来。她小跑步回到哲朗他们所在之处,注意环视四周,然后迅速坐进后座。

“佐伯先生回来了吗?”哲朗试着问道。

“回来了,他在里面的房间看电视。”

“如果被他知道你拿信出来就糟了吧?”

“放心,我是背着他拿出来的。”

她递出一个信封。哲朗先看背面,只写了“佐伯香里”,没有写地址。

信封里有一张便条纸,写着如下的内容:

“你们好吗?

我找到了新工作,每天活力十足地在工作。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你们好不容易将我养育成人,我却辜负了你们的期望,我真的感到过意不去。但是,我无论如何都想要活得像自己,虽然明知自己很自私,但请原谅我的任性。我现在非常幸福,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也交到了许多朋友。

我只有一个请求。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找我,也请别告诉警方我的事。不过,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去见你们。在那之前,请你们保重身体。

不孝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