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6页)

“该死,赶快发动车子!赶快离开这里!”

“去哪里?你没有告诉我要去哪里。”奇怪的是,那个女人不仅没有大声哭叫,反而显得很平静,不合常理的平静。她正看着他……然而,她是在看他吗?

他又开始觉得头晕目眩,看不清楚了。“施特普代街……”他听见自己说出那个路名,但又不太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声音。他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栋房子的影像,他看到那扇门,看到斑驳脱落的红油漆,看到破裂的玻璃窗……看到生锈的铁栏杆。“施特普代街。”他又说了一遍。

奇怪,是不是哪里不对劲?为什么车子的引擎还没有发动?为什么车子没有往前开?她没有听到他的命令吗?

他的眼睛不知不觉闭上了,然后他又奋力睁开。那把枪!那把枪在他的大腿上。刚才为了把纱布压住头,他把枪放在大腿上……她!她正用手去撞那把枪!撞那把枪!那把枪掉在了脚踏垫上,他想弯腰去捡,她却用力推开他,把他的头撞向车窗。接着,她那边的车门开了,她飞快地跳了出去,她跳到马路上开始跑。她跑了!他的人质!他离开苏黎世的通道!她正沿着洛文大道狂奔而去。

他不能继续待在车子里了。他甚至不敢再去碰这辆车。这辆车简直就像一座铁壳陷阱,会暴露他的行踪。他把枪和那卷药性胶布一起塞进口袋,然后一把抓起纱布,抓在左手上,可以在渗血时随时压住太阳穴。他从车里钻出来,用最快的速度沿着马路一跛一跛地往前跑。

前面一定会有转角,那里一定停着出租车。施特普代街。

玛莉·圣雅各在宽阔的大道中央狂奔,路上没有半个行人。沿着大道,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路灯。玛莉的身影时而出现在灯光下,时而隐没在阴影中。洛文大道上偶尔会有车辆经过,她朝着它们猛挥手,但汽车却从她旁边呼啸而过。这时候,有辆车从她身后疾驶而来,她全身都被笼罩在车灯的光晕中。她立刻转身,把手举高,祈求有人愿意停下来帮她,然而,车子总是从她旁边加速呼啸而过。这里是苏黎世,而夜晚的洛文大道太宽阔了,太暗了,太靠近荒凉的公园,太靠近希尔河。

然而,有一辆车不太一样。车里的人知道她是谁。那辆车没有开大灯,开车的人一直远远地看着她。他用瑞士德语和他的伙伴说话。

“可能是她。夏纳克就住在这条路上,大概再过一个路口就到了。”

“停车,我们在这里等她跑过来。她身上穿的应该是丝……就是她!”

“我们最好先确认一下,然后再用无线电跟其他人联络。”

那两人一起走下车,左边乘客座的那个人从车子后面绕过来,走到驾车人的旁边。他们穿着老式的正统西装,表情愉快又严肃,一副生意人的模样。那个惊慌失措的女人朝他们跑来。他们快步走到马路中间,驾车人大喊了一声。

“Fralein!Wasistlos?德语:小姐,你怎么了?”

“救救我!”她大喊着,“我……我不会说德语。赶快叫警察!……”

乘客座的那个人说起话来很有威严,他用声音安抚了女人。“我们就是警方的人,”他用英语说,“苏黎世安全局。小姐,我们还并不清楚情况。你是钟楼大饭店那位小姐吗?”

“就是我!”她哭喊着说,“他不肯放我走!他一直打我,用枪威胁我!太可怕了!”

“他现在人在哪里?”

“他受伤了。他被枪打中了。我从车里逃出来的……我逃出来的时候,他人还在车里!”她的手顺着洛文大道指去,“就在那里!大概再过两个路口。他的车就停在两个路口中间的位置,一辆灰色的双门跑车!他有枪!”

“小姐你放心,我们也有枪,”开车那个人说,“来吧,上车吧,你坐后座。放心,你不会有事的,我们会很谨慎的。快点,上车吧。”

接着,他们汽车逐渐靠近了那辆灰色的双门跑车。他们开得很慢,关掉大灯。跑车里没有一个人,不过三十七号门口的石阶上和路边的人行道上却挤满了人,他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看起来很激动。这时候,乘客座的那个人转过身,面向后座,和饱受惊吓的女郎讲话。她怯生生地窝在后座的角落里。

“这里住了一个叫夏纳克的男人,那间房子就是他家。那个人有没有提到夏纳克?他有没有说要去找夏纳克?”

“他已经去过了。他逼我一起去!他杀了他!他杀了那个残废的老人!”

“无线电!快!”乘客座那个人一边和开车那人说话,一边从仪表板上抓起无线电。这时,车子突然猛冲了出去,她赶快抓住前座的椅背。

“你在做什么?里面有个人被杀了啊!”

“所以我们要赶快找到凶手,”开车那个人说,“你刚才说,那个人受伤了,所以他可能还在这附近。我们这辆车没有警灯,所以更容易找到他。当然,我们还是要先等一下,等侦查组的探员过来,不过,我们的任务不一样,我们独立办案。”这时候,车子开始减速,停到洛文大道的路边,距离三十七号大约一两百米。

乘客座那个人对着无线电话筒说话,开车那个人则利用这段时间向她解释他们的职务。这时候,仪表板上的无线电基座突然响起一阵杂讯,然后里面有人说:“请稍候,二十分钟后就到。”

“我们的长官很快就会赶到这里,”乘客座那个人说,“我们等他一下。他想跟你谈一谈。”

玛莉·圣雅各往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吁了一口气。“噢,老天,真想喝杯酒!”

开车那个人笑了一下,朝他的伙伴点点头。旁边那个人立刻从置物箱里拿出一个小酒瓶,举在半空中,朝那女人笑了笑。“小姐,我们的车不是豪华轿车,没什么高级配备。我们没有玻璃杯,也没有小酒杯;不过,我们倒是有一点白兰地。当然,这是紧急急救用的,但现在应该可以算紧急状况了。喝一点吧,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圣雅各嫣然一笑,接过那个小酒瓶,“你们两位真是大好人,你们绝对想像不到我有多么感谢。要是哪天你们有机会到加拿大安大略省来玩,我一定帮你们做一桌顶尖的法国料理。”

“非常感谢你,小姐。”开车那个人说。

杰森斜眼看着那面满是灰尘斑纹的镜子,看着镜中模糊的影像,检查他肩膀上的绷带。脏兮兮的房间里灯光昏暗,他眼睛一时还无法适应。施特普代街那栋房子和他脑海中的影像一模一样,褪色斑驳的红色大门、破裂的玻璃窗、生锈的铁栏杆。尽管他受了伤,要在这里租房,房东什么都懒得多问。不过,当杰森把钱交给房东时,房东还是交代了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