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4

“二十万日元!”白根大声说道。

“二十万?”修二盯着白根的脸,“您就别戏弄我了。”

“不,我没有戏弄你。一个号真的是二十万日元。”白根一本正经地说道。

“哎,真的?”简直莫名其妙,修二一头雾水。

若是一个号二十万,那岂不是跟流行画家平起平坐了?修二的心里不禁浮想起几个这种级别的画家,即使比不上千塚毕恭毕敬服侍的梅林,人数也屈指可数。

这是真的吗?这若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消息,他一定会笑出声来,可这话却是从现在正一本正经地坐在自己眼前的画商白根这儿听来的,他当然无法一笑置之。自己跟白根并不怎么亲近。而且,这个向来认真的人也不像是在耍弄自己。还有,白根比艺苑画廊方面光明正大得多,从这一点来看他也不像是随便一说。

“千塚先生为什么要给我的画这么过分的价钱呢?”修二仍一头雾水地问道。

“千塚一定是有什么想法吧。”白根第一次平静地笑道。

列车经过静冈站。可是,修二连列车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静冈站的都不知道。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右边车窗外已是一片蔚蓝的海。

尽管白根说千塚一定是有他的想法,可是修二却怎么也弄不清千塚的想法。一点也猜不出来。

就算他是认定了自己的画以后会大幅升值,那也用不着花这么高的价钱来投机啊。若真是这样,那就只能认为自己的画将来能跟梅林画匠并驾齐驱了。修二曾从千塚那里听说过,花房行长十分中意自己的画,正在收集。他也听说过对方坚信自己的画会很有前途。可是这一切只是建立在自己是一个新人的基础上。说白了,这其实类似于收藏家的投机心理,想以此来验证自己的眼光。事实上,花房以前对自己的画不也曾指出过种种缺点吗?

纵然是千塚给出那样的价格,可如果花房行长不买的话,一切就都没有意义。千塚和花房一定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是,从这么高的价格来看,这事就不再是理所当然了。

还有,就算是让一百步,假如自己的画真的值这个价,那其他的画商应该也不会厌弃自己。首先,评论家肯定会赞不绝口。可是这种情况却压根儿没出现。就算是价钱太高其他画商都不敢出手,那至少他们也该会一拥而来交涉价格啊。

修二只能认为这种传言是不真实的,传言总是会被拿来进行不切实际的虚构,或许就是这种虚构才把自己的画吹成了艺苑画廊的摇钱树吧?

修二是以一个号一万日元的价钱把画卖给千塚的。若是如传言所说的那样的话,千塚从每个号上会赚十九万日元。就算砍去一半那数字也不小了,所以千塚应该会更热心地催促自己多画。可眼下他却没有这么热心。他曾非常热心过。不对,也许他是表面上藏起了热心,只是假装冷淡而已。可即使如此,现在也该愈发催促才是啊。由于普陀洛教团宗教画的事情,千塚一时收起了他催促的长矛。难道千塚放弃了空手套白狼般的机会?还是花房方面无法再购买自己今后的画了?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完全相信白根的前提下的猜疑而已,对于修二来说,这些话的可信度本身就是一个谜。

白根的话把修二诱入了五里雾中,而且还是一个让人兴奋的童话。

“你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啊?”白根观察着修二的表情问道。对白根来说,修二对此事的一无所知令他深感意外。

“何止不知道……是根本就没有想到。”修二说道。

“原来如此。”白根仔细地盯着他的脸点点头。

“白根先生,”修二终于说道,“如果您要收购我的画,您会出多少价?”

白根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困惑。这的确是令画商很为难的一个提问。

“这个嘛……”白根故意微笑了一下,“我承认你的优秀。我也一直觉得你现在的画不错。这绝非我的奉承,如果价钱上能谈妥的话我甚至也想要一些。只是,由于艺苑画廊抓着你不放,所以我也只能敬而远之了。从同行间的规矩来说,我也不得不如此。”

“白根先生,请不妨直说吧。您的话把我都弄糊涂了。那不说是您收我的画,如果是其他的画商大概能出多少价呢?请告诉我个标准价,一般画商都能接受的价格是多少?”修二请求道。

“明白了……那么我先问一下你,你现在是以多少价卖给千塚的?虽然这个问题很冒昧,可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一步,如果不问清楚这一点,恐怕我也只会作出让你难以理解的回答。你先给我个实话。”

“以前非常便宜,不过最近一个号是一万日元。”修二狠狠心说道。

“一万日元……”白根的脸色并无变化,然后明白了似的微微点点头,“山边先生,如果是我这边收你的画,最高也就是这个价。”

“……”

“若是其他画商的话,或许还会更低。艺苑画廊能出一万,作为我们同行的常识来说,反倒是最高的了……啊,请不要生气。这并不是说你的画如何,毕竟,这画稿费里面还包含着画家的资历,再加上还要与其他画家保持平衡……”

在东京站下车之后,修二仍未从白根所说的话语的影响中跳出来。白根的话就像一针麻醉剂一样让他进入了恍惚状态。白根说这件事在画商同行们之间已经广为人知,而他则是头一次才听到这种事。最近很久没有见同伴们了,信息闭塞。即使有人告诉他,他是受到了白根的挑拨,他也不会感到奇怪。

可是,白根是一位绅士,也算是老字号画商了。他不是个说谎的男人,无论从他当时的语气还是表情都绝不像是在开玩笑。

为什么千塚要以如此过分的价格卖给花房行长呢?而花房又是出于何种理由用如此浪费钱的方式来收购自己的画呢?这里面似乎别有意味。千塚与花房之间似有什么企图。是何企图现在仍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倒可以确定,这绝不仅仅是画作的单纯交易,也从未觉得他的画有那么了不起。

修二从东京站直接换乘了电车去了姐姐家。

“现在才回来?”姐姐开门迎接提着旅行箱的修二,“胡子都这么长了,脸色也不好,怎么了?”姐姐担心地问道。

“在人生地不熟的乡下走来走去,累坏了。”

修二刚放下姐姐借给他的旅行箱坐下来,姐姐立刻说道:“对了对了,有你的电话。是个名叫吉田的人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