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抚慰黑夜行者 Chapter 10 杀手,兄弟(第2/10页)

又是一个芭比娃娃。我已经收到一大堆了。

这个芭比娃娃头戴一顶水手帽,上身穿着一件腰部裸露的游泳装,下身是一条紧身的超短裤。手上拎着一个提包,包的外面写有Cunard字样。

我打开车门,捡起那个芭比娃娃,从芭比娃娃的手上摘下手提包,啪地一下打开,里面掉下一个小东西,滚到驾驶室的底板上。我拾起来一看,太像德博拉的那枚戒指了。戒指里圈刻着两个英文字母D.M.,那是德博拉姓名的缩写。

我一下子栽倒在座位上,沾满了汗水的双手紧紧地攥着芭比娃娃。我把芭比娃娃翻过身来,折叠起它的双腿,挥动着它的手臂。昨天晚上你干吗去了,德克斯特?哦,一个朋友在肢解我的妹妹,而我却在玩芭比娃娃。

看样子这个芭比娃娃代表的是航运公司游艇上的妓女。我没有浪费时间去考虑这个芭比娃娃是怎样钻到我汽车里来的。很明显这是一个信息,或者说是一条线索。不过如果是线索的话,那就应该有某种暗示,可是这玩意儿好像是在有意误导我。很明显凶手已经劫持了德博拉,可是丘纳德20航运公司又如何解释?那与密封、冰冷的屠杀现场又怎么挂得上钩呢?我看不出这两者之间有任何联系。但是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全迈阿密市只有一个地方。

我把车开上道格拉斯路,然后右转弯穿过椰树林区。我沿着滨海大道行驶,一直到布里克尔街,然后进入闹市区。没有看到大型的霓虹灯招牌和上面闪烁的箭头,也没有“人体肢解现场由此去”的提示语。但我还是继续朝美国航空公司室内运动场方向前进,室内运动场的另一边就是麦卡锡堤道。我飞快地朝外面瞥了一眼,知道自己已经靠近室内运动场的一边了,可以看到运河上一条游艇巨大的骨架,但这艘游艇不是丘纳德航运公司的,该公司的航道也不在这儿。不过我还是在这里焦急地搜寻自己需要的迹象。很显然凶手给我指示的目标不是游艇,那里太拥挤了,前来窥探的官员太多了。但一定是在这附近,与这儿有联系的某个地方——那意味着什么呢?没有进一步的线索了。我玩儿命地盯着那艘游艇,简直快要把那上面的甲板融化了,但是仍然没有看到德博拉蹦蹦跳跳地从船舱里出来,没有看到她迈着舞步走下舷梯。

我再看别处。游艇旁边的起重机正把一箱箱货物举上夜空,活像电影《星球大战》拍摄完毕之后废弃的支架。再远一点儿的地方,起重机下面一堆堆的集装箱在黑暗之中隐约可见,乱七八糟、零零散散地堆放在地面上,仿佛是一个体格巨大、玩得腻烦了的孩子把玩具盒里的积木抛了出来。其中一些集装箱是冷藏的。而在这些箱子的那一边——

乖孩子,让一让。

是谁压低嗓门儿,温和地向孤身一人、在阴暗中开着车的德克斯特嘀咕来着?这会儿是谁坐在我汽车的后座上?是谁的干笑声在我汽车的后座上回荡?为什么要这样?是一条什么信息咔嚓咔嚓地钻进我那没有脑髓、没有回音的颅骨里呀?

集装箱。

其中一些是冷藏的。

可是为什么是集装箱呢?我有什么理由对这一大堆冰冷、密封的小空间感兴趣?

哦,对了。嗯。因为你就是这么说的。

难道这就是将来要建造德克斯特纪念馆的地方?有那么多真实的、活生生的展品,其中包括德克斯特的妹妹那难得一见的现场表演?

我猛地一转方向盘,汽车横着挡住了一辆宝马车的车头。这辆宝马车发出惊人的汽笛声。我伸出中指,平生第一次像个土生土长的迈阿密司机那样神气地开着车,加快速度,驶向堤道。

现在那艘游艇在我的左边,右边是那个堆放集装箱的场地。这里四周围着铁丝网栅栏,栅栏的顶部有竖着尖刺的铁丝。我绕这个地方转了一圈,来到入口处。这时我的脑子里在不停地做着斗争,一种十分清晰的感觉潮水般地升腾起来,同时黑夜行者的大合唱就像军歌一样慷慨激昂。我与这两股力量进行着殊死搏斗。这条路的尽头有一个岗亭,离我要去的集装箱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岗亭的旁边就是大门,有几个身穿制服的男人在大门口吊儿郎当地闲逛。要想到那里头去你得回答一些令人难堪的问题。是呀,警官,我能够进去瞧一瞧吗?您看,这个地方很适合一个朋友把我妹妹切成碎片。

离大门大约九米远的道路中间摆放着一排橘黄色的圆锥体,我开车横穿过这些圆锥体,然后把车倒过来从原路返回。这时游艇的影子到了我的右边。我来了个左转弯,过了那座桥,驶进一个很宽阔的场地,场地的一端是码头,另一端则是铁丝网栅栏。栅栏上用鲜艳的油漆写着一些威胁性的标语,大意是要对闯进里面的人实施惩罚,落款是美国海关。

栅栏沿着一个大型停车场一直延伸到主干道路的旁边。我沿着栅栏的边缘慢慢地行驶,两眼盯着那一边的集装箱。这些集装箱应该是从外国进口来的,要过海关,所以严格禁止任何人到那里面去。如果我不到别的地方去寻找,那么就得承认这样一个事实:去追踪一种模糊的感觉——这纯粹是浪费时间。放弃这个念头越早,找到德博拉的机会就越大。她不在这里。她没有任何理由会在这种地方。

最后我有了这个合乎逻辑的想法。此时我的心情也好多了,本来是会因此而自鸣得意的——可是我忽然看见栅栏里面停着一辆十分熟悉的厢式载重汽车,汽车停靠的角度仿佛是故意要露出车身一侧的那几个字:阿朗佐兄弟公司。我大脑底层那些隐秘的细胞群在大声地歌唱,我连自己得意的笑声都听不见了,于是我把车开到路边停了下来。我身上聪明的那一半在敲打着大脑的前门,大声叫喊着:“赶快!赶快!去,去,去!”但是在大脑的后部那个蜥蜴一样的自我慢慢地爬上大脑的窗户,轻轻地拍动着它谨慎的舌头。于是我坐了很长时间才从车里爬出来。

我走到栅栏旁边站住,就像一部反映“二战”集中营生活的电影里一个不知名的小角色。我的手指抠住栅栏的网格,用渴望的眼神盯着里面的东西,这些东西虽然离我只有几米远,但可望而不可即。我断定像我这样智力超群的人一定可以想出一个很简单的方法钻进去。不过,我眼前的处境表明,现实与主观愿望是无法结合到一起的。于是我贴着栅栏站着,一个劲儿地朝里头看,心里很清楚:所有重要的东西都在那里头,离我就那么几米远的距离,而我的大脑根本就无法去面对这个难题,并找出解决这个难题的方法。于是我只好把这个难题撂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