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抚慰黑夜行者 Chapter 4 杀手的较量(第4/6页)

“可是局长并没说他们一定得听你的呀。”我说。

“他们是不听我的,也不会听我的,”德博拉伤心地说,“这样一来我非但进不了凶案组,恐怕连前程也毁了。德克斯特,我恐怕要当一辈子处理违章停车的交警了。”

“还有一个办法,德博拉。”我说。这时她面对着我,脸上的神色显示出她仅抱有三分之一的希望。

“什么?”她问。

我朝她笑了笑,是那种我并不擅长的安慰式的微笑:“把那辆货车找到。”

过了整整三天,德博拉才来找我。隔这么长时间不跟我联系,这对她来说是少有的。那是星期四的午饭之后,她走进我的办公室,满脸的不高兴。“我找到了。”她说,我一下子没听懂她是什么意思。

“找到什么了,德博拉?”我问道,“是找到你发脾气的原因了吗?”

“那辆货车。”她说,“冷藏货车。”

“这可是好消息呀,”我说,“那你干吗做出这副凶样子,好像要给什么人一记耳光似的?”

“因为我正在搜查犯罪分子,”她说着把一沓纸扔到我的桌子上,一共有四五页,都是订在一起的,“瞧瞧这个。”

我拿起纸,在第一页上瞥了一眼。“哦,”我说,“一共有多少辆?”

“二十三辆,”她说,“在过去一个月里共有二十三辆冷藏货车被盗。据交警说大多数都是在运河里发现的,都给放火烧了,这样车主就可以去领保险金。没有人肯花大力气去找,将来也不会有人把这当回事。”

“欢迎到迈阿密来。”我说。

德博拉叹了一口气,从我的手上拿过那份清单,无精打采地坐到另一张椅子上,她的骨头好像突然全没了似的。“我没办法进行全面调查,我一个人无能为力。那得花上好几个月。真他妈的见鬼,”她说,“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我摇了摇头。“德博拉,对不起,”我说,“现在咱们得等。”

“就这样干等着?”

“就这样干等着。”我说。

我们就这样等了两个星期。然后……

我醒来时全身是汗,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儿,但确信又有一起谋杀案即将发生。在离这儿不远的某个地方,凶手在寻找自己的下一个猎物,就像一条围着礁石转圈的鲨鱼一样在这座城市里游荡。我几乎可以听到他撕扯开塑胶带发出的咝咝作响的声音。

我从小床上坐起来,被汗水浸湿的床单皱成了一团。床边的时钟指着三点十四分。我身体僵直,大脑一片混沌,根本无法思考问题,只是断定又一起谋杀案即将发生。

可以肯定,今天晚上我是再也睡不着了。我打开灯,只觉得双手黏糊糊的。我在床单上擦了擦,但不管用。床单也是潮湿的。我跌跌撞撞地走进浴室去洗手,水龙头里放出的是温水,有一阵子我觉得自己是在用血洗手,一会儿的工夫,浴室的昏暗灯光下,水盆里的水变得一片血红。我闭上眼睛。

世界在旋转。

为了消除灯光造成的幻觉,让处于半睡眠状态的大脑清醒过来,我想要闭上眼睛,希望睁开以后,幻觉就会没了,洗脸盆里的仍然是清水。可是,我一闭上眼睛就像睁开了另外一双眼睛,看到的是另外一个世界。

我再次回到梦幻之中,像一片刀刃一样飘浮在比斯坎大道上,冷酷而快速地飞翔,一门心思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冲去,而且——

我又睁开眼睛。水仍然只是水。可我是什么呢?

我狂暴地摇着脑袋。沉住气,老伙计,德克斯特可不能草率行事哟。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镜子里瞧了自己一眼,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异样,神态安然自若。一双平静而带着嘲弄的蓝眼睛,整个儿就是对生活绝妙的伪装。只是我的头发直挺挺的,活像斯坦·劳莱7的头发。

我又小心翼翼地闭上眼睛。一片漆黑。很平常、很简单的黑暗。没有飞翔,没有血迹,没有城市的灯火,只有这位德克斯特老兄闭着眼睛站在镜子跟前。

我再次睁开眼睛。喂,老伙计,你回来了,太好啦。刚才究竟上哪儿去了呀?

这些图像看上去、感觉起来是那样真实可信,但又不可能是真实的。刚才我明明在床上,但是我几乎可以嗅到飘浮在比斯坎大道上咸涩海水、废气和廉价香水的气味。绝对真实——难道这不是精神失常的一种迹象吗?难道这不是说明幻觉与现实无法区分吗?对这个问题我没有现成的答案,也无法找到任何答案。我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精神状态是不是健全。

不过,如果我认真地想一想,还是有一个办法。

十分钟后,我开车出去。我并不确定自己要做什么,所以车开得很慢。城市的这个角落跟往常一样还在沉睡之中。在迈阿密这个街角,零零落落地点缀着几个人匆匆的脚步。一些游客喝了太多的古巴咖啡因而睡不着觉。几个来自艾奥瓦的外地人在找加油站。还有一群外国游客在打听南海滩的方向。当然,在这黑夜中潜行着的还有些像我一样的怪物——暴徒、抢劫犯、吸毒犯、吸血鬼、食尸鬼,以及形形色色的妖魔。在这一带,在这样的时候,类似这样的食肉野兽的数量并不多。迈阿密的这个街区,仿佛都市中的沙漠,行人本来就稀少,经过相对喧闹的白天后,晚上就显得分外冷清。这是个被白天遗落的地方,是个甘于堕落的人围逐的猎场,没有华而不实的阳光和鲜艳T恤的伪装。

我就这样开始了自己的猎捕。夜的眼睛注视着我,但是我的车飞快地行驶,很快就把它甩在了后面。我朝北穿过那座古老的吊桥,穿过迈阿密闹市区,仍然不知道自己要寻找的是什么,自然也就没有看见自己要找的东西——但是,由于某种令我很不舒服的原因,我确定自己可以找到这个东西,也确定自己走的方向是对的,那个东西就在前方等着我。

丰富多彩的夜生活开始了。太多的热闹、太多的事情可看。人行道上的咳嗽声、尖细的歌声穿过街道传到车窗里。夜女郎出来了,聚集在街道的角落里,叽叽喳喳地说笑着,肆无忌惮地盯着路过的车辆。那些车也开得很慢,傻看着她们故意敞开的衣服。前面两个街区处一辆崭新的劳斯莱斯停了下来,一群女孩飞快地从角落里跑出来,跑出人行道,围上那辆车,交通一下子就陷入半瘫痪状态,喇叭声响成一片。多数司机坐在车里等,很有兴趣地看着。但一辆货车不耐烦地从拥挤的车流中倒出来,开进一条邻近的小巷。

是一辆冷藏货车。

我自言自语,这没什么。是晚上运送酸奶的,要不就是给早餐店运送猪肉香肠的,这样可以确保新鲜。这该是一辆往北边的机场方向开去的无数冷藏货车中的一辆。在迈阿密,一天到晚都有这样的冷藏货车来来往往,即使是现在,即使是在夜深人静的半夜时分也是这么回事,没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