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莫洛克的信徒 Chapter 8 又一个嫌疑人

很久以来第一次,我急于回到工作上。不是因为我急着去做血液分析,而是因为在吉勒斯牧师的书房引起的话题——魔鬼附身。这有些名堂。我从来没真的觉得自己被附过身,尽管丽塔坚持自己的说法。但至少这是一个有历史、有出处的说法,所以我很想多知道些。

首先我检查了我的答录机和邮箱,除了通常的部门通知清理咖啡间的消息外没有别的留言,也没有来自德博拉的尴尬道歉。我打了几个旁敲侧击的电话,弄明白她外出调查库尔特·瓦格纳去了,这让我觉得稍稍安心,至少这说明她没在跟踪我。

问题解决,理智清醒,我开始研究魔鬼附身的问题。又一次,老好人所罗门王高大的形象出现。他显然跟一系列魔鬼关系密切,它们大多数都有带好几个字母z的名字。他把它们呼来喝去,像对用人一样,让它们修建他的伟大神庙。这让人有些吃惊,因为我一向听说神庙是个好地方,肯定有类似魔鬼劳动法的东西。我是说,我们对雇用非法移民摘橙子这么大惊小怪,那些敬神的教皇不该对魔鬼也制定些法规吗?

可是事情不是这样。所罗门王作为首领跟它们相处甚欢。它们当然并不喜欢被约束,但对他的指令言听计从。到这里就冒出了一个有趣的问题:也许另外还有别的谁有能力掌控它们,这人也想掌控黑夜行者,导致后者削尖脑袋从这不情不愿的奴役中逃脱出来。

我想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这个说法的最大问题是,它并不符合我从一开始就感觉到的那种强大而致命的危险,尽管那时黑夜行者还没有逃走。我很能理解被逼着干不想干的事情时的那种别扭劲儿,但那和我所感受到的让人魂飞魄散的恐惧感根本不能比。

这是不是说黑夜行者并不是魔鬼?是不是说我身上发生的只是种精神病?一种完全想象出来的杀戮欲望和被迫害妄想所分裂的幻想?

可是,贯穿历史的各个文化都相信附体说。我只是没法儿把这和我的问题联系起来。我觉得我好像摸到了边儿,但没有灵感浮现。

突然就到了五点半,我比往常更加迫切地想逃离办公室,投奔我那并不一定安全的家。

第二天下午,我坐在办公室里打着一份枯燥乏味的连环凶杀案报告。尽管是迈阿密这样的城市也有平淡无奇的谋杀,这个案子就是其中之一,或者准确地说,叫其中之三个半,因为三具尸体在停尸房,一个在杰克逊医院的重症监护室。这是在本城混乱地区的一起简单的过路枪杀案。实在没必要花上大量时间,因为有足够的证人说是个叫“杂种”的人干的。

形式仍然很重要,我在现场花了半天工夫来确保没有人从大门过道跳出来,用园艺剪刀把受害者砸昏,恰逢其时经过的车上射来的子弹把受害者击中。我想用一种有趣的方式来解释清楚,溅血会很真实地反映移动中的枪击结果,但这个分析过程的无聊让我头昏眼花。我呆呆地瞪着电脑屏幕,耳鸣如鼓,很快耳鸣换成节奏,夜间的音乐再度浮现,素白色的打印纸突然被湿淋淋的鲜血浸透,而且将我席卷,冲刷了办公室,整个视力所及的世界满是鲜血。我从椅子上跳起,把眼睛眨了又眨,直到幻觉消失,可我仍然颤抖不止,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即便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即便我坐在警察局的办公室里,它也会来找我了,我一点儿都不喜欢这样。要么是它越来越厉害,离我越来越近,要么是我越来越疯。精神分裂症患者能听见声音,他们也能听见音乐吗?黑夜行者也算声音吗?我是不是其实一向都是个疯子,如今只不过是到了疯狂的终结篇,困惑的德克斯特的小命即将休矣?

我不觉得有这个可能。哈里已经把我给整饬好了,他确保我运转正常。如果我疯了,哈里会知道的,但他告诉我我没有。哈里从来不会错。所以事情解决了,我是正常的。谢谢。

那我为什么会听到音乐呢?为什么我的手会抖?为什么我得被一个魔鬼附身,才不会像这样坐在地板上用食指拨拉嘴唇发呆?

很明显,大楼里的其他人都没有听见什么,不然楼道里会挤满要么跳舞要么尖叫的人。不,恐惧已经侵入了我的生活,鬼鬼祟祟地追着我,跑得比我还快,占据了以前黑夜行者蜷伏的巨大空间。

我无以为继,需要从外界获取信息来理解这一切。有很多渠道相信魔鬼是真的存在的——迈阿密有很多人每天辛勤工作就是为了将魔鬼从人们的生活中驱赶出去。尽管那个海地神父说了,他一点儿都不想和这些有瓜葛,尽管他迅速溜之大吉,他却似乎知道这是什么。我相当确信萨泰里阿教是信奉附体的。但没关系,迈阿密是个奇妙的多元城市,我肯定能找到其他地方去问这个问题,并得到全然不同的答案——甚至有可能是我正在寻找的答案。我离开办公室向停车场走去。

生命之树在利伯蒂市边上,是迈阿密不适宜外地旅游者夜晚造访的地区。这个角落被海地移民占据,很多建筑都被漆成好几种鲜艳的颜色,好像只用一种颜色通不过。有些建筑上画着海地乡村生活的风俗画。公鸡、山羊看起来是永恒的主题。

在生命之树的外墙上画着一棵巨树,在它下面是两个敲着巨鼓的男人形象。我在这家店铺外面径直停好车,穿过纱门,纱门带响一只小铃铛后在我身后砰然合上。门后是一副挂着珠子的门帘,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她说着克里奥尔语,我站在玻璃柜台前面瞪着。店铺里都是货架,摆满盛着神秘液体、固体和不明物体的罐子。其中的一两个罐子里好像盛着不久前还是活物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人掀开珠帘来到门前。她大概四十岁,瘦得跟麻秆似的,颧骨很高,肤色好像被晒过的红木。她穿条红黄相间的裙子,头上裹着同色的缠头巾。“啊。”她带着浓重的克里奥尔口音说。她用非常怀疑的眼神打量我,轻轻摇着头:“我能为你做什么,先生?”

“啊,是这样……”我说,我有点儿结巴,不知怎么说下去。我没法儿说我觉得自己曾被附体,想再次被附体——可怜的女人该朝我洒鸡血。

“先生?”她不耐烦地催促着。

“我只是想知道,”我说道,很属实,“你有没有关于魔鬼附体的书?呃,英文的?”

她嘟起嘴,非常不赞成地使劲儿摇头。“不是魔鬼,”她说,“为什么你要问这个?你是记者?”

“不,”我说道,“我只是感兴趣,好奇。”

“对伏都教好奇?”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