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莫洛克的信徒 Chapter 6 与斯塔扎克交锋

我花了几分钟从黄“悍马”司机那里脱身。如果不是跳河的警察的话,我恐怕还得再待上一阵儿。他终于从水里“爬上来”,来到我站的地方,我正听着一长串没完没了的威胁和辱骂,没一句有新意的。我尽量以礼相待,那司机显然气坏了,我当然不希望他忍出内伤,可我毕竟有更紧急的警务要处理。我试图跟他解释,可他显然不是那种能边叫喊边倾听和理智思索的人。

所以一个很不高兴的湿透了的警察来得正是时候,恰如其分地打断了这个喋喋不休的家伙。“我特别想知道那辆车的司机是怎么回事儿。”我说。

“是吗?”他说,“请给我看你的证件。”

“我得赶紧去一个犯罪现场。”我说。

“你现在就在一个犯罪现场。”他说。我给他看了我的证件,他端详半天,滴滴答答的运河水打湿了我的镀膜照片。最后,他点点头说:“好吧,摩根,你可以走了。”

从“悍马”司机的表情上看,你会以为警察刚刚说的话是把罗马主教给烧了。“你不能让那杂种就这么走了!”他尖叫,“那杂种撞了我的车!”

那警察很酷地看看他,又洒下几滴运河水,说:“我能看看你的驾照和证件吗,先生?”这听上去是一句很精彩的预示我可以离去的台词,我赶紧开溜。

我那可怜的小车发出一阵很郁闷的噪声,但我还是驾着它朝着大学开去,没办法。现在又出现了一具新的尸体,我们还没有弄清它和其他两具尸体的关联。这让我们感觉我们像狗场里的灰狗,追赶着一只假兔子,它永远在我们前面一点儿,每次可怜的灰狗都以为下一刻就能咬到兔子,兔子却又飞快地跳开了。

我前方是两辆警车,四个警察已经在洛韦艺术博物馆周围拉上了警戒线,让围观的群众向后退。一个很威武的剃光头的警察过来迎接我,指着建筑背后给我看。

尸体是在博物馆背后的一丛植物间被发现的。德博拉正和一个学生模样的人说话,文斯·增冈蹲在一具躯体左腿的踝骨旁边,用一支圆珠笔在小心地抠着什么。从路上看不到尸体,可也不能说是被小心地隐藏着。它显然像另外两具尸体一样被烤焦了,而且也像那样被摆放成一种肃穆僵直的姿势,头颅被陶瓷牛头取代了。眼看这情景,我再次等着内心深处能够出现那种提示,可什么也没有,除了一阵热带柔风吹拂着我的脑门儿。我还是孤单一人。

我正在那儿跟自己较劲儿,德博拉冲了过来,嗓音提高八度。“你可算来了,”她嚷着,“你去哪儿了?”

“缝纫课。”我说,“这跟前边的案子类似?”

“看着像。”她说,“你说呢,增冈?”

“我觉得这次有了突破。”文斯说。

“真他妈是时候。”德博拉说。

“有个脚链,”文斯说,“是白金的,所以没有熔化。”他抬头看看德博拉,露出他那可怕的假笑,“上面印着塔米的名字。”

德博拉皱起了眉,朝博物馆侧门望去。一个高个子男人,穿着绉条布外套,打着领结,正和一个警察站在那儿,他面色焦虑地看着德博拉。“那人是谁?”她问文斯。

“凯勒教授,”他告诉她,“教艺术史的。是他发现的尸体。”

德博拉继续皱着眉,她站起来,朝那个穿制服的警察示意,让他把教授带过来。

“您是……”德博拉问。

“凯勒。格斯·凯勒,”教授说。他年约六十岁,长得挺英俊,左颧骨上有一道疤。他看上去并没被尸体吓晕。

“这么说,是您在这儿发现了尸体。”德博拉说。

“是的,”他说,“我过来检查一个新展品,美索不达米亚时期艺术,这是挺有意思的一种艺术,然后我就在灌木丛里发现了那个。”他皱起眉头,“大约一小时以前,我估计。”

德博拉点点头,好像她早就知道了这些,甚至包括美索不达米亚的部分,这是警察惯用的手法,能让对方补充新的信息,特别是感到多少有些内疚的话。不过这招儿对凯勒没起作用。他只是站在那儿,等着下一个问题,德博拉也站在那儿,努力思索下一个问题。我一向为自己刻苦钻研出来的人工社交技巧而自豪,不能眼看着沉默变成冷场,于是我清清喉咙,凯勒转头看着我。

“您能跟我们说说陶瓷头颅吗?”我问道,“从艺术的角度。”德博拉瞪着我,她大概是忌妒我想出来一个问题。

“从艺术的角度?没什么价值。”凯勒说道,低头看着尸体上的牛头,“看上去那是通过模具做成的,然后在比较简陋的陶瓷窑里烧制出来。甚至有可能只是一个大炉子。但从历史观点上说,它要复杂、有趣得多。”

“有趣指的什么?”德博拉打断他,他耸耸肩。

“嗯,它算不上完美,”凯勒说,“但显然制作者在试图重现一种古老的设计。”

“有多古老?”德博拉问。凯勒扬起眉毛,又耸耸肩,好像她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但他还是回答道:“三千到四千年。”

“真的很古老。”我适时地接了一句。他俩都看着我,这让我觉得应该加点儿稍微聪明点儿的评论,于是我说:“是从世界的哪个地方来的呢?”

凯勒点点头,我问对了。“中东,”他说,“我们在古巴比伦王国发现过类似的主题,甚至可以追溯到耶路撒冷时期。牛头是给其中一个显赫之神的祭祀物之一。一个相当讨厌的神,确实。”

“莫洛克。”我说道,念出这个名字甚至让我的喉咙发紧。

德博拉怒视着我,坚信我在对她保密,不过她还是又把头转向凯勒,听他继续说下去。

“是的,没错,”他说,“莫洛克喜欢用活人做祭祀,尤其是孩子。标准做法是献上你的孩子,他就保你有一个好收成或者打胜仗。”

“好吧,那么,我想我们今年的收成会特别好。”我说,可是他俩谁都不苟言笑。“为什么要烧尸体?”德博拉问道。

凯勒轻笑了一下,好像教授对学生表示“问得好”。“这是整个仪式的关键,”他说,“有一个巨大的莫洛克雕像,以牛头做头颅,那本身就是一个炉子。”

我想象哈尔彭和他的“梦”。他是事先就知道莫洛克,还是就像我通过听到音乐那样的方式了解到的?或者,德博拉一直都是对的,是他到雕像前,杀了女孩,尽管这看上去很不可思议?

“炉子。”德博拉重复着。凯勒颔首。“他们把尸体扔进去?”她说,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而且似乎这都是凯勒的错。

“哦,比那个有意思,”凯勒说,“他们用仪式表达奇迹。很复杂的一套程式,但这就是莫洛克的魅力长盛不衰的原因——让人信以为真,很激动人心。雕像会向人群伸出手臂。当你把祭祀物放上他的臂膀,莫洛克会显灵,吃掉祭祀物。他的手臂会缓缓举起牺牲品,把它倒进自己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