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莫洛克的信徒 Chapter 1 乐善好施的有钱人(第4/6页)

迄今为止我都没想出必须保留我的公寓的理由。我还有几样研究所需的工具在那儿。切肉刀具和密封胶带,这些都能用我热衷钓鱼和修理空调机很容易地解释过去。办法会有的。此刻我感觉到冰冷的手指在我的脊背上指指戳戳,让我急切地需要和一个被宠坏了的年轻人会一会。

我走进书房,找到一个深蓝色尼龙健身包,我一直留着它,以便在正式场合用来装我的刀和胶带。我把它从柜子里取出来,再把我的玩具放进去:一卷新的密封胶带、一把切肉刀、手套、丝质面具、一卷急救尼龙绳。一种强烈的期待感在我的舌头上聚集。万事俱备。我感觉到血管兴奋地闪耀着金属光泽,狂野的音乐开始在耳内轰鸣,黑夜行者的脉搏律动在驱使我,让我冲出去。我转过身——

两个表情严肃的小孩正抬着头,眼巴巴地看着我。

“他想去。”阿斯特说。科迪一边点头一边看着我,大眼睛一眨也不眨。

了解我的人都说我伶牙俐齿反应敏捷,但我在脑海里回放一下阿斯特刚刚说的话,想把它照别的意思理解,然后我能做的只是发出一些很像是人类语言的声音:“他……这……那……嗯……啊?”

“他想和你去,”阿斯特好像是对着一个智障的仆人,耐心地说道,“科迪今晚想和你一起去。”

仔细一想,便不难发现这个问题迟早会来,而且我在期待这一刻的到来。但那是将来,而不是现在。可他们就站在那里,我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思考着他们两个。

德克斯特尖锐闪亮的复仇者灵魂是从童年经历中锻造而成的。那重创是那么残酷,我必须彻底地把它隔绝在外。它把我变成了今天的我。眼前这两个孩子,科迪和阿斯特,也被类似的经历吓坏了。他们被粗暴的瘾君子生父野蛮地对待,直到永远地告别童真的阳光和棒棒糖。正如我智慧的养父在养育我的过程中所认识到的那样,已经没办法改变这一切。蛇一旦出壳,就不能再放回蛋里。

但是可以训练,我就是被哈里训练出来的。他教我只捕获别的黑暗捕食者,披着人皮在城里作恶的魔鬼和杀人狂。我有着不可遏制、永远无法改变的杀戮欲望,但哈里教会我只去找出并处置那些按他严格苛刻的警察标准裁定的该杀之人。

当我发现科迪也和我如出一辙,我便发誓按照哈里的方式,把我所学的东西向这孩子传授,用黑色的正义抚养他长大。但这是个无比复杂的庞大工程,牵涉很多解释和教导。哈里花了近十年才把所有内容塞进我的脑子,然后才允许我从事比处置流浪动物更复杂的项目。我还没有开始对科迪进行训练。即便知道科迪迟早会成为另一个我,我也真心想帮他,也不能在今晚。因为今晚,月亮在窗外殷切地召唤我。

“我不……”我说,打算什么都不答应。但他们抬头看着我的冷静神情是那么可爱,我说不下去了。“不,”我最后说,“他还太小。”

他们迅速交换了一下目光,仅仅一下,但内容丰富。“我跟你说过他会这么说。”阿斯特说。

“你说对了。”我说。

“可是德克斯特,”她说,“你说过要教我们的。”

“我会,”我说,感到阴凉的手指在慢慢上升,划着我的脊梁骨,并加大气力戳着,催促我快点儿出发,“但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阿斯特追问道。

我看着他们两个,心情复杂,既不耐烦,想夺门而出去从事我的切削工作,又想用一大块柔软的毯子把他俩包裹起来,再杀退一切胆敢靠近他们的东西。我任凭这种复杂的感觉在心头啮咬,很想拍拍他们俩的小脑袋瓜。

这就是父爱?

“今天不是周末,”我说,“到你们睡觉的时间了。”

他们看着我,好似我是个叛徒。

“现在你对我们说的是大人话。”阿斯特说,带着令人闻风丧胆的十岁孩子的冷笑。

“可我就是大人呀,”我说,“而且我想为你们做个好的大人。”我一边说,一边咬紧牙关克制升腾的欲望。

“我们还以为你和他们不同。”她说。

“我简直没法儿想象自己还能怎么不同。”我说。

“不公平。”科迪说。我定睛看着他,他像一头黑色的小兽抬起头,对着我咆哮。

“对,不公平,”我说,“生活里没有什么公平。‘公平’是脏话,拜托你别对我用它。”

科迪死盯了我一阵儿,他那种失望的样子我还从来没见过,我拿不定主意是揍他还是给他块饼干。

“不公平。”他重复道。

“听着,”我说,“我知道这个。这是第一课。正常孩子第二天有课的时候要按时上床睡觉。”

“不正常。”他强调,把下嘴唇噘起来,能拴一头驴。

“说对了,”我告诉他,“所以你得让自己看上去正常。还有,你们必须听我的,不然我就不教你们了。”他不像被我说服了,但表情缓和下来。“科迪,”我强调,“你得信任我,你必须按我的方式做。”

“必须?”他说。

“对,”我说,“必须。”

他凝视了我很久,然后转头看看姐姐,她也看着他。这简直是绝妙的非语言交流。我敢说他们正进行着一场复杂难懂的对话,但他们一声不出,直到阿斯特耸耸肩,转向我。“你得保证。”她对我说。

“好吧,”我说,“保证什么?”

“保证你会教我们。”她声明。

科迪点头:“马上。”

我深深吸了口气。“我保证。”我说。他们互相看了看,又看看我,走了。

我一个人站在那里,带着满满一包玩具,准备去赴一个迫在眉睫的约会,心里的紧迫感却多少委顿了些。

家庭生活就是这样?如果是,别人是怎么侥幸活下来的?为什么人们会想要一个以上的小孩?为什么会想要小孩?像我这样有重要使命等着去完成,可突然间被这么搅和一下,几乎想不起本来要干什么了。即便性急如黑夜行者,此刻也变得安静,好像也被这一切弄糊涂了。我费了半天劲儿才打起精神,从头昏眼花的德克斯特老爸变回冷静的复仇者。我发现很难恢复那种镇静机警的状态,很难。事实上,我连汽车钥匙放在哪儿都想不起来了。

最后我找到了钥匙,蹒跚地走出书房,对丽塔说了些衷心的废话,走出门,终于融入了黑夜。

我跟踪了赞德很久,对他的行迹了如指掌。每个星期四的晚上,他都要去“世界同心神圣之光”,大概是去检查牲口状况。朝神职人员微笑九十分钟,略略听一下布道之后,他会写一张支票给牧师。牧师是个大个子黑人,前美国国家橄榄球联盟的球员,他会微笑着感谢赞德。然后,赞德会静静地从后门出去,开上他那辆朴素的SUV 10,神态谦恭地回家。行善之后的贞洁感令他通体发亮,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