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又一个受害者(第5/9页)

“我们知道你说谁。”阿斯特说。

“你们跟妈妈说你们出去吃中餐,”我说,“你们撒谎。”

科迪摇摇头,阿斯特说:“他跟她这么说的,要是我们会说去吃比萨了。”

“可那也是撒谎。”我说。

“可是德克斯特,你跟我们说过,”阿斯特说道,科迪在一旁点头,“妈妈不用知道这些,就是……这些事情,所以我们必须跟她撒谎。”

“不,你们不能这样。”我说,“你们不能再这么干了。”

他们的脸上浮现出震惊的表情。科迪困惑地摇摇头,阿斯特脱口而出道:“可是这不是……我是说,你不能真……你什么意思?”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听上去跟她妈妈很像。

我坐在他们中间。“你们那天晚上跟布赖恩伯伯干什么去了?”我问,“就是他说带你们去吃中餐那次?”

他俩互相看看,一场对话无声地进行着。科迪回头看看我。“流浪狗。”他说。

我点点头,一股怒气升了起来。布赖恩把他们带出去,给他们找了一条流浪狗做实验,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奇怪的是,当我把自己架到正义的道德高地上,想对他们的行径进行抨击的时候,一个细小的声音在我耳畔低声说本来应该是我带孩子们去做这件事儿,本来应该是我手把手地教他们如何用刀,对他们谆谆教导,向他们解释,引导他们追捕、切割,告诉他们怎么在游戏结束以后清理现场。

可这又是多么荒唐呢。我现在想让他们远离黑暗,不想让他们知道其中的乐趣。我摇摇头,让自己理智一些。“你们做得不对。”我说。他俩又困惑地看着我。

“你什么意思?”阿斯特说。

“我是说,你们不能再这样了。”

“哦,德克斯特,”丽塔冲进来,一边在洗碗毛巾上擦着手,“你不能再让他们玩儿了,他们明天还要上学。看看时间,天哪,你们还没……过来,你们两个,赶紧准备睡觉。”我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她就把他们轰走了。科迪在被妈妈推进走廊之前回头看看我,满脸困惑、受伤和生气的表情。

他们三个进了浴室,水声和刷牙的声音响起,我垂头丧气地咬着牙。没一件事儿对头。我努力想把我的小家团结起来,却被我兄弟抢先一步。我正要跟他摊牌,他却溜走了。我刚要规劝我的孩子们走上正路,却在关键时刻被打断。现在孩子们生我的气,丽塔拿我当空气,我妹妹忌妒我,而我还是对布赖恩的意图毫无所知。

我尽自己所能拼命想成为崭新的自己,成为干净正直的住家好男人,可是每一次我都被狠狠地打倒。我越来越生气,直到气愤变成愤怒。蔑视像冰冷的酸雨沐浴我的全身。对布赖恩,对丽塔、德博拉、科迪和阿斯特的蔑视,对这愚蠢的跛脚的流着哈喇子的丑恶世界的蔑视——

在这所有的蔑视之中,是对我自己——笨蛋德克斯特的蔑视。他还妄想在阳光下坦然做人,闻闻花香,看看玫瑰色天空上的美丽彩虹,却忘了太阳几乎总是被乌云遮盖,花朵总是带刺,彩虹永远遥不可及。你可以尽情做梦,可梦总是会醒。我痛苦地了解到了这一点,每一次新的发现都给我带来更深的失望,我现在只想扼住谁的喉咙使劲儿掐……

丽塔和孩子们夜间祈祷的嗡嗡声传来。我不知道他们在念什么,这让我更加恼火地发现,我其实算不上什么德克斯特老爹,或许永远成不了。我站起身,我必须走动一下,让自己平静下来。我走进厨房,洗碗机正在轰鸣;走过冰箱,制冰机正在发出响声。我走过洗衣机和烘干机,来到房子后面。我周围的一切,房屋的各个部分,每样东西都干净、运转良好,家庭应该有的一切都各就各位,发挥着各自的功能,除了我。我天生就不属于这里,不属于任何一个家庭。我属于利刃反射的月光,属于强力胶带划过空气的声音,属于坏蛋被利落仔细地捆绑好后,在死神面前发出的呜咽。

但我却拒绝这一切,拒绝接受本来的我,费劲儿地让我自己挤进一幅甚至并不存在的图画,显得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难怪布赖恩不费吹灰之力就抢走了我的孩子们。我永远都没法儿把他们从黑暗中带走,因为我都没有让他们见识过我的邪恶力量。

在一个充满邪恶的世界,我怎么可以把我的利刃变成一把普通的犁头?还有这么多使命没有完成,还有这么多坏人没被规则教训过,德克斯特的规则——即便在我自己的城市,居然还有食人族逍遥法外。难道我就坐在自家沙发上打毛线,让他们对萨曼莎·阿尔多瓦之类的人为所欲为?她也有父母,她被她的父母爱着,就像我的莉莉·安被我爱着一样。

这想法一出现,又激起了一轮更大的怒火,我所有的克制都瓦解了。说不定哪天这事儿也会发生在莉莉·安身上,而我没做什么去保护她。我这个自我逃避的蠢货。我容忍坏蛋为所欲为,如果哪天他们对莉莉·安或是科迪和阿斯特下手,这就是我的错误。我有能力保护我的家庭免受这邪恶世界的欺凌,我却希望善良的愿望能让魔鬼退却,而事实上它就在我的门口咆哮。

我站在后门处,透过窗户看着后院。云层遮住了月亮,院内一片漆黑,这就是现实的情景。只有黑暗,遮住了棕黄色的草地和泥土。除了黑暗、腐败、肮脏,什么都没有。我改变不了这一切。

云层掀起一角,洒下几缕月亮的清辉,黑暗被照亮,咝咝的低语响起:“除了一件事儿……”

这想法让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我马上回来。”我们对丽塔说道,她抱着婴儿坐在沙发上,“我有东西忘在了办公室里。”

“回来?”她困惑地颤声问道,“你是说你去……可是夜已经深了!”

“是啊。”我们说。想到门外那丝绒般的夜晚即将带来的兴奋,我们微笑,牙齿上闪过一道寒光。

“哦,可是难道你……明天不行吗?”她说。

“不行。”我们说,声音中带着快乐的疯狂,“没法儿等,是我今晚必须完成的工作。”

我们的表情清楚地表明了这件事儿的紧迫性。丽塔皱了皱眉,但是只说了句:“哦,我希望你……我已经把尿布桶倒空了,你能把垃圾袋和……”她跳起来冲进走廊,没几秒就回来了,手里抓着一个垃圾袋。她把袋子丢过来,说:“你出去的时候……你真的要走吗?我是说,不会太久吧?开车小心,不过……”

“不会太久。”我们说着,急不可待地出了门,投入夜的怀抱。月亮那纤细的手指穿过云朵,许诺我们一个洗净一切烦恼的美妙夜晚。痛苦和烦恼来自于要做过去不是、将来也不可能是的另一个自己。现在,我们急急忙忙地把垃圾袋丢到车后座的地板上,那里有要用到的游戏工具。我们钻进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