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6/19页)

警察开车离开了,卢瑟也走进了酒吧。

哈罗德快步离开了。这次真是险得很。他找到了摩托车,借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逃离了这个是非地。今晚,他又要在科斯坦村的教堂度过了。

可接下来怎么办呢?

第二天晚上,哈罗德向卡伦讲述了这一整天的经历。

他们坐在那座教堂的门槛上,看着外面的夜色愈渐深沉,周围的一切变成了夜光中的鬼魅。她像个学生一样跷着腿,把丝绸睡衣的裙裾堆在了膝盖上。哈罗德帮她点好了香烟,感到他跟她的距离越来越近。

他告诉了她自己潜入桑德岛上德军基地、之后又在家里躲过了德国兵搜查的经过。“你真勇敢!”她惊叹道。他很开心能获得她的赞赏。在向她讲述自己的父亲宁愿说谎来保护他时,哈罗德庆幸天色够暗,可以帮他掩藏住眼睛里的泪光。

他告诉了卡伦艾斯关于英军会在满月时发动轰炸行动的猜测,还有他要在那时前把胶卷送到英国去的原因。

当他提到警察出现在詹斯・托克斯威格的家时,她打断了他。“有人来警告过我。”她说。

“什么意思?”

“一个陌生人在车站拦住我,问我知不知道亚恩在哪里。那个人也是警察,是交通组的,但他说很同情亚恩。他碰巧听到了一些事,所以想让我们知道。”

“你通知亚恩了吗?”

“是啊!我知道他在詹斯那里,所以我在电话簿里找到了詹斯的地址,直接去那里找亚恩,告诉了他这件事。”

哈罗德觉得事有蹊跷。“亚恩怎么说?”

“他让我先走,说会马上跟上我——但显然他没来得及离开。”

“又或者警告你是他们的计策。”哈罗德说。

“你什么意思?”她尖锐地问。

“可能那个警察是在撒谎。他可能只是假装同情。他可能跟着你去了詹斯的地方,在你离开后就逮捕了亚恩。”

“根本不可能——警察才不会做这种事!”

哈罗德意识到他又碰触了卡伦正直和美好的信仰。不是她太轻信,就是他太多疑——他不知道事实究竟如何。这让他想起了她的父亲不相信纳粹会伤害丹麦犹太人。他希望他们是对的。“那个人什么样?”

“高大,英俊,红头发,穿着高档西装。”

“燕麦色?”

“是啊。”

他对了。“那是彼得・弗莱明。”哈罗德并不怪卡伦,她以为自己在救亚恩,她也是这个诡计的受害者,“与其说彼得是个警察,倒不如说他是个间谍。他家也在桑德岛,我们两家认识。”

“我不相信!”她生气地说,“你太能想象了。”

他不想和她争。想到哥哥被捕,他的心像针刺似的疼。亚恩不应该参与到任何的阴谋里。他的性格太过耿直。哈罗德满心悲痛,他不知道自己这一生是否还能见到哥哥了。

当然,生命危在旦夕的绝不止亚恩一个。“亚恩没办法把胶卷送去英国了。”

“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我想自己送过去,但还没找到办法。”他又把爵士酒吧、贝特西和卢瑟的事跟她讲了一遍,“也许我不能去瑞典也是好事。如果被抓到,估计也会进监狱。”瑞典政府和希特勒政府签订了协议,会逮捕非法偷渡的丹麦人。“我不介意冒险,但起码要有些胜算才值得。”

“一定有办法——亚恩本来准备怎么过去呢?”

“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

“这太蠢了。”

“或者是,他可能认为越少人知道,他就越安全。”

“但总要有人知道。”

“保罗之前肯定有方法和英国联络——但这些事情当然是保密的。”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哈罗德感到有些绝望。难道他冒着生命的危险去拍照,结果却是一场空吗?

“你这两天听到什么新闻了吗?”他真想念自己的收音机。

“芬兰和苏联宣战了,还有匈牙利。”

“肯定又是横尸遍野。”哈罗德难过地说。

“真不想就这么坐在这儿,看着纳粹毁掉全世界。我们要能干点什么就好了。”

哈罗德握住了裤兜里的胶卷盒。“如果我能在十天内到伦敦,事情就会不一样了。”

卡伦看了一眼眼前的那架大黄蜂。“真遗憾,这飞机不能飞。”

哈罗德看了看它坏掉的起落架和破了的帆布机身。“我可能可以修好她。但我只上过一课,没法开。”

卡伦若有所思。“是的,”她缓缓地说,“但我可以。”

20

亚恩・奥鲁夫森在严刑逼供面前居然毫不退缩。

彼得・弗莱明在逮捕他的当日就审问了他,第二天又再来过,但他一直假装无辜,什么都没有招。彼得非常失望。他本以为这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可能会像酒瓶子一样不攻自破。

詹斯・托克斯威格也是如此。

他想到逮捕卡伦・达克维茨,但心里却很确定她对整件事一无所知。还不如先让她在外面自由地活动,说不定能对他有用。至少她已经帮他抓住了亚恩。

亚恩是第一嫌疑人。他是整个事情的中心人物:他认识保罗・柯克;他了解桑德岛;他的未婚妻是英国人;他去过博恩霍尔姆——那是离瑞典最近的地方之一;此外,他还故意地甩掉了跟踪他的警察。

亚恩和詹斯的落网让彼得重新获得了布劳恩将军的信任。现在布劳恩又提高了要求:他想知道整个间谍圈是怎样工作的,还有些什么成员,他们如何和英国沟通。彼得已经逮捕了六个间谍,但他们之中还没有一个人提供任何的信息。要想让案件水落石出,必须要撬开一个人的嘴巴。彼得准备从亚恩下手。

他仔细地计划了第三次审问。

周日凌晨四点钟,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来到了亚恩的牢房。他们用手电筒照着亚恩的眼睛,大叫着把他从床上拉起来,穿过走廊,将他带到了审讯室。

彼得坐在一张破桌子后面的椅子上,手里夹了支香烟。亚恩穿了一身囚衣,脸色苍白,眼睛里带着恐惧。他左侧的整条小腿都绑着绷带,不过依然可以站直——彼得的子弹穿过了他的肌肉,却没有伤到骨头。

“你的朋友保罗・柯克是个间谍。”彼得说。

“我一无所知。”亚恩说。

“你去博恩霍尔姆干什么?”

“度假。”

“一个无辜的人何必要甩掉警察?”

“他可能不喜欢被那些鬼鬼祟祟的人跟踪。”彼得本以为突然的惊醒和审问会让他变得慌乱或迟钝,但显然他的精神要好过彼得的预期,“但事实上,我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如果真的像你所说,我甩掉了警察的跟踪,那我也是无意的。可能你的人能力太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