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4/19页)

她回到了刚才那家旅店,拿起了电话。

接线员在帮她接通电话的时候,她后悔自己没有想清楚在电话中说些什么。直接找亚恩?如果有人监听,这就会泄露亚恩的藏身地点。不,她必须要打暗语,就像她在斯德哥尔摩打电话时一样。詹斯应该会接电话。他应该听得出她的声音,她想。如果他没听出,她可以说:“嗨,我是你在布莱德街的朋友,你还记得我吗?”布莱德街是英国使馆的所在地,她曾经在那里工作。这样他应该就明白了——虽然这也可能会引起警探的怀疑。

她还没想清楚,对方就已经接起了电话,一个男性的声音说:“你好?”

那显然不是亚恩。有可能是詹斯,可她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听过他说话了。

她说:“你好。”

“哪位?”那声音要比詹斯老。詹斯才二十九岁。

“请找一下詹斯・托克斯威格。”

“你是哪位?”

这到底是谁?詹斯一个人住。可能他父亲来了?但她不能告诉他自己的真名。“是希尔德。”

“哪个希尔德?”

“他知道的。”

“能告诉我你的姓吗?”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她决定吓吓他。“听着,不管你是谁,我没心思和你玩游戏。赶紧叫詹斯来接电话,懂了吗?”

完全没有用。“你必须告诉我你姓什么。”

她意识到对方并没有在玩游戏。“你是谁?”

那男人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回答说:“我是哥本哈根警察局的埃基尔警官。”

“詹斯出事了吗?”

“你的全名是什么?”

赫米娅挂掉了电话。

她既惊讶又恐惧。事情已经不能再糟了。亚恩应该躲在詹斯的房子里。现在警察控制了那栋房子,这意味着他们已经发现亚恩藏在那里。他们很可能已经逮捕了詹斯,甚至还有亚恩。赫米娅强忍着眼泪。她还能再见到她的爱人吗?

她走出旅店,望着海港对面一百英里之外的哥本哈根,太阳正从那里缓缓落下。亚恩很可能就被关在那边的监狱里。

她不能两手空空地乘船回瑞典。那不仅会让迪格比・霍尔失望,让温斯顿・丘吉尔失望,更会让成千上万的英国空军失望。

渡船的笛声如同一个悲痛的巨人在哀嚎。赫米娅跳上自行车,愤怒地骑向码头。她身上有一整套的假资料,可以帮她通过检查。她必须要去哥本哈根。她要弄清楚亚恩到底怎么样了。她要拿到那卷胶卷,如果他成功地拍到了照片的话。等这一切结束之后,她再考虑怎么从丹麦回英国吧。

渡船再次悲鸣了一声,然后便慢悠悠地驶离了码头。

19

黄昏中,哈罗德沿着哥本哈根的海旁前行。肮脏的海水白天看上去一片油污,可到了这个时候却反射出了夕阳晶亮的光辉,层层海浪把红红黄黄的天空扯成了碎片,如画笔刷出的一抹抹油彩。

他在一排戴姆勒-奔驰卡车旁边停了下来。一辆挪威货船正在把船上的木材卸到卡车上。两个德国兵看守着货物。他口袋里的胶卷仿佛顿时变成了火炭,灼烧着他的大腿。他把手伸进口袋里,告诉自己不要慌张。没人会怀疑他做了什么违法的事——而且车子放在这边也很安全。他把车停在了卡车旁。

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他刚好喝醉了酒。现在他拼命回忆那间爵士酒吧在哪儿。他沿着路旁的库房和酒馆一路向前。昏黄而浪漫的夕阳居然让那些肮脏的建筑也泛起了光彩。他终于看到了那块写着“丹麦民族歌曲及乡村舞蹈学会”的牌子。他走下楼梯,推开了地窖的门。这里已经开始营业了。

现在是晚上七点钟,对于这种俱乐部来讲还太早,有一半椅子都还空着。舞台上弹钢琴的人还没到。哈罗德直奔酒吧,观察着每个人的脸。令他失望的是,这里没有一个熟人。

酒保在头上裹了一块布,就像是一个吉卜赛人。他有些警惕地冲哈罗德点了点头,大概是因为哈罗德看起来不像是这里的客人。

“你今天看到贝特西了吗?”

酒保放松了下来,他应该是把哈罗德当成普通的嫖客了。“她就在附近。”

哈罗德坐在了一张高脚凳上。“那我等她。”

“特鲁德就在那边。”酒保好心地告诉他说。

他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一个金发女人正在喝酒,酒杯上沾着她的唇印。他摇了摇头。“我只想见贝特西。”

“这事确实要看个人的口味。”酒保充满理解地点了点头。

哈罗德压抑住了自己的笑容。再没有什么比男女之事更看个人口味的了。“确实如此。”他说。难道酒馆的对话都这么蠢吗?

“边喝点什么边等她吧?”

“啤酒吧,谢谢。”

“烈酒呢?”

“不用了。”想到白兰地烈性酒的味道他都会反胃。

他一边喝酒一边回想着自己这一天的经历。一整天的时间,他都心急如焚。警察的出现意味着亚恩几乎板上钉钉是被捕了。而如果真有什么奇迹,他真的逃脱了警察的追捕,那么他肯定会藏在哈罗德在科斯坦庄园的住处——那座废弃的教堂里。所以哈罗德直接开回了教堂,但那里却空无一人。

哈罗德呆呆地在教堂的地板上坐了几个小时,为哥哥的命运感到悲痛,同时也在思索着自己之后该做些什么。

如果他想要继续完成亚恩未能完成的工作,那么它就要在接下来的十一天内把胶卷交到伦敦去。亚恩肯定已经制订好了计划,但哈罗德对这些一无所知,而且也没有任何途径能知道。所以他必须要自己想个办法出来。

他首先想到把胶卷放到信封里寄到斯德哥尔摩的英国使馆去。但恐怕寄到那里的任何邮件都必须要经过检查。

他不认识任何经常性地合法来往与丹麦和瑞典之间的人。当然他可以直接到哥本哈根的码头区,或者到埃尔西诺的登船专列车站,找一个乘客求他把信封带过去;但这样做的风险恐怕和邮寄一样大。

在一天的冥思苦想之后,他依然决定还是亲自来做这件事。

他没办法堂而皇之地去英国。他连合法的护照都没有。他必须要找一条地下的途径。每天都有丹麦的船只往返于丹麦和瑞典之间。一定有方法可以溜上一艘船,到那边再偷偷地溜下去。他没法在船上找工作——水手需要特殊的身份证件。但码头总会有一些非法行为在偷偷摸摸地进行着:走私、偷窃、卖淫、毒品。所以他要和这些罪犯打一打交道,看看有谁愿意帮他偷渡到瑞典去。

下午,天气渐渐转凉了,教堂的石板地变得冰冷。他骑上摩托车,回到了那间爵士乐吧,希望能碰到那个他唯一认识的“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