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 1944年6月2日,星期五(第5/6页)

葛丽泰从套房里出来,一身打扮看上去相当惊艳。弗立克颇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她把纯白色上衣的领子立起来,显得十分时髦,还穿了一件不定型的大衣,那大衣像斗篷一样披在她的肩上。吉耶曼夫人只是扬了扬眉毛,没作评论。

弗立克的衣服需要裁短。趁着加工的工夫,她仔细研究起那件外衣来。卧底特工的经验让她的目光十分锐利,不放过任何细节,她急急地检查边缝、衬里、纽扣和口袋,确信一切都是法国式的。她没看出有什么毛病。在衣领的标签上写着“拉斐叶百货店”【11】。

弗立克把自己的翻领刀给吉耶曼夫人看。这把小刀只有三英寸长,刀刃很薄,但十分锋利。它有一个小柄,但没有刀把。装在一个很薄的皮革刀鞘里,上面有穿线的小孔。“我想让你把它缝在翻领下面。”弗立克说。

吉耶曼夫人点点头,说:“我可以缝。”

她给大家每人一小叠内衣,每种都有两件,上面都带着法国店铺的标签。她选出来的内衣不仅大小合适,每个人最适合的款式也丝毫不差。“果冻”的是束身内衣,莫德的是漂亮的花边衬裙,给戴安娜的是藏青色灯笼裤和无骨胸罩,为鲁比和弗立克选了简单的内衣和短衬裤。“手帕上都带着兰斯不同洗衣店的标志。”吉耶曼夫人颇为自豪地说。

最后她拿出了各种各样的提包:一个帆布旅行包,一个格莱斯顿提包,一个肩袋,还有不同颜色和大小的廉价行李箱。每个女人都拿到一个。里面装着牙刷、牙膏、扑粉、鞋油、香烟和火柴,一切都是法国品牌。尽管只在很短的时间内使用,弗立克还是坚持给每个人都配了全套用具。

“必须记住,”弗立克说,“除了今天下午给你们的这些东西以外,你们什么也不能带。这决定了你们的生命安危。”

想到再过几个小时就要身处险境,没人再咯咯笑了。

弗立克说:“好了,请大家回到各自房间,穿上你们的法国服装,包括内衣,然后到楼下吃晚餐。”

这座宅邸的主客厅里设立了一间酒吧。弗立克走进去时,看到里面已经有十几个人,有些人穿的是英国皇家空军的制服。弗立克以前到这儿来的时候了解到,这些人都是被指定去法国执行秘密飞行任务的。一张黑板上写着那些今晚离开的人的名字或代号,后面跟着离开这座房子的时间。弗立克见上面写着:

亚里士多德——19:50

詹金斯上尉和拉姆齐中尉——20:05

全体寒鸦——20:30

科尔盖特和邦特尔——21:00

浮泡先生、悖论、萨克斯管——22:05

她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六点半,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她坐在酒吧里,环顾四周,心想,不知道这些人中谁能生还,谁将战死沙场。其中有的非常年轻,一边抽着烟一边说着笑话,看上去毫不在意。年长的人面色坚毅,品味着威士忌和杜松子酒,冷酷地意识到这可能是他们最后的一杯酒。她想到了他们的父母、他们的妻子或女友、他们的孩子。今晚的出征会在其中某些人心中留下无法消除的悲伤。

眼前出现的两个人打断了她阴郁的思绪,她不禁大吃一惊。西蒙・福蒂斯丘,这个军情六处老练油滑的官僚,穿着细条纹外套走进了酒吧——陪着他的是丹妮丝・鲍耶。

弗立克的脸沉了下来。

“费利西蒂,我很高兴逮住你了。”西蒙说。不等人家邀请,他就为丹妮丝拉过一只凳子。“杜松子酒和奎宁水,谢谢你,招待。你想喝什么,丹妮丝女士?”

“马丁尼,干型的。”

“你呢,费利西蒂?”

弗立克没回答他的问题。“她应该待在苏格兰的!”她说。

“你看,这里似乎有一些误解。丹妮丝把那个警察哥们的事儿都跟我说了——”

“没有误解,”弗立克态度强硬地说,“丹妮丝没通过课程,一切就这么简单。”

丹妮丝厌恶地哼了一声。

福蒂斯丘说:“我真不知道一个出自良好家庭又聪明伶俐的女孩怎么会通不过——”

“她是个碎嘴子。”

“什么?”

“她没法闭上她那张破嘴。她不值得信赖。不能让她这么自由地到处走!”

丹妮丝说:“你这恶毒无礼的女人。”

福蒂斯丘压着他的脾气,尽量把声音放低。“是这样,她的兄弟是因弗罗齐侯爵,跟首相特别接近。因弗罗齐亲自请求我给她这么个机会,你看,把她刷下来实在不太得体。”

弗立克抬高了嗓门:“我们还是直接点吧。”旁边的一两个军官扭头看他们。“为了你的上层阶级的朋友,你要我带上一个无法信任的人去敌后执行危险的任务,是不是?”

她正说着,珀西和保罗走了进来。珀西用毫不掩饰的敌意瞪着福蒂斯丘。保罗说:“我没听错什么吧?”

福蒂斯丘说:“我带丹妮丝一道来是因为,说实话,不让她去会让政府难堪。”

“如果她去,我就会有危险!”弗立克打断他,“你是在白费力气。她被小组开除了。”

“你看,我实在不想亮出我的职衔——”

“什么职衔?”弗立克说。

“我从皇家骑兵团的上校职衔上退下来——”

“退役了!”

“——现在我是文职,相当于准将。”

“别逗了。”弗立克说,“你连部队的人都不是了。”

“我命令你带上丹妮丝。”

“那我不得不考虑一下我该如何回答。”弗立克说。

“这就好。我相信你不会后悔的。”

“好了,我想好回答了。滚你的蛋。”

福蒂斯丘脸腾地红了。他大概还从未听一个女孩说滚蛋。他一反常态,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好!”丹妮丝说,“我们也清楚是在跟什么人在打交道了。”

保罗说:“你们在跟我打交道。”他转身又对福蒂斯丘说,“我是这次行动的指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丹妮丝进入小组。如果你想争个究竟,就给蒙蒂打电话吧。”

“说得好,小伙子。”珀西加了一句。

福蒂斯丘终于能开口了,他伸出一根指头朝弗立克晃了晃,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克拉莱特女士,对我说那种话会让你会后悔的。”他从椅凳上站起身,“我很遗憾,丹妮丝女士,但我觉得我们能做的已经都做了。”

他们离开了。

“愚蠢的傻瓜。”珀西嘟囔着。

“我们吃晚餐吧。”弗立克说。

其他人已经在餐厅里了。这是“寒鸦”们在英国的最后一餐,因此珀西为每个人送上一份昂贵的礼物:吸烟的人每人一只银烟盒,不吸烟的人每人一只金粉盒。“它们上面都有法国标志,所以你们可以随身携带。”他说,女士们都很高兴,但他下面的话让她们的兴致又低落下来,“这些盒子也很有用。真正遇到麻烦的时候很容易就能典当出去,换成应急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