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 1944年6月2日,星期五(第4/6页)

“好极了,”莫德尔说,“碰巧,我是在巴黎给你打电话。我从这儿开车到兰斯要多长时间,两个小时?”

“三小时。”

“那我会参加你的突击行动。”

迪特尔十分高兴。“我想,陆军元帅一定会满意的。我们十九点整在圣-塞西勒城堡见面。”他看了一眼韦伯,那家伙现在脸色发白。

“很好。”莫德尔挂了电话。迪特尔把听筒还给汉斯。“隆美尔元帅的私人助理莫德尔少校,今晚将和我们一道参加行动,”他耀武扬威地说,“这就又多了一个理由,需要我们确保各项工作无可挑剔,万无一失。”他笑着环顾四周,最后把目光停在韦伯那里,“我们这不是很幸运吗?”

29

“寒鸦”们坐在一辆小客车上一路向北进发,走了一整个上午。这是一次缓慢的旅程,穿过树叶茂密的林地和长满绿色麦苗的田野,曲曲弯弯地经过一个个沉睡的集镇,绕经伦敦向西而去。这里的乡村似乎已被战争遗忘,或许这里自从20世纪以来的确如此,弗立克真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当他们穿过古老的温彻斯特时,弗立克想起了另一座教堂城兰斯,想到街上那些身穿制服、高视阔步的纳粹和坐在黑色轿车里横冲直撞的盖世太保,她暗自祷告着,感谢英吉利海峡阻挡了他们。她坐在保罗旁边,看了一会儿窗外田野,没多久——由于整晚都没睡,他们一直在做爱——她就把头倚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下午两点他们到达贝德福德的桑迪村。客车沿着蜿蜒的乡间小路下来,上了一条尚未铺就的林间小径,然后就到了一幢叫做坦普斯福德公寓的大宅邸前。弗立克曾经来过这儿,这里是附近的坦普斯福德机场的集结点。安宁的心绪一下子消失了。尽管这地方充满18世纪的优雅,对她来说,却象征着飞入敌方领土前几小时那难以忍受的紧张状态。

他们没有赶上午饭时间,但餐厅为他们准备了茶水和三明治。弗立克喝着茶,但心急得无法吃下任何东西。不过其他人都狼吞虎咽吃完了。随后他们被带到了各自的房间。

过了一会儿,女人们在藏书室集合。这间屋子看上去更像是电影片场的藏衣室。屋里摆着一排排衣架,上面挂着各种服装,到处是帽子盒和鞋盒子,纸箱上标着法语写的“内裤”“袜子”和“手帕”,屋子中间还有一张支架桌和几台缝纫机。

替她们更衣的是吉耶曼夫人,她身材苗条,穿着罩衫裙和一件别致的短外衣,年纪五十上下。她的鼻梁上夹着一副眼镜,脖子上挂着一根皮尺,用一口标准的法语跟她们说话,还带着点儿巴黎腔:“正如你们所知,法国服装明显有别于英国服装,我不能说法国服装更时尚,但是你们知道,它们的确……更加时尚。”她做了一个法国式的耸肩动作,姑娘们都笑了。

这并不是什么时尚不时尚的问题,弗立克闷闷不乐地想:法国外套通常比英国的长十英寸,细节上也有许多差别,任何疏漏都会造成致命后果,让特工露馅。因此,这里的所有服装都是从法国购买,或者用新的英国服装跟难民换来的,也有的是依照法国原样制作,然后做旧,显得不那么新。

“现在是夏天,所以我们穿棉质衣服,轻便的毛外套或防雨外衣。”她朝坐在缝纫机前的两个年轻女人一摆手,“如果衣服不太合适,我的助手会帮助修改。”

弗立克说:“我们需要非常昂贵的那种衣服,但要用旧了的。要让我们看上去像有名望的妇女,以免引起盖世太保的怀疑。”当需要伪装成清洁工时,她们可以摘掉帽子、手套、皮带,立刻就能显得卑微一些。

吉耶曼夫人从鲁比开始。她仔细看了鲁比一分钟,然后从架子上拿来一套藏青色外套和一件褐色的雨衣。“试一试这些衣服。这外套是男式的,但法国人现在谁都没那么挑剔。”她朝房间另一头一指,“你可以在屏风后面换衣服,如果觉得不好意思,也可以去桌子后面的套房。我们都觉得那儿是房子主人偷偷看色情书刊的地方。”大家又笑了,只是弗立克没笑,她以前就听吉耶曼夫人说过这个笑话。

女裁缝仔细打量着葛丽泰,然后说:“我过一会儿再为你选。”她给“果冻”选完,又给戴安娜和莫德挑了衣服,她们几个都去了屏风后面。然后,她转身对弗立克低声说:“这是个玩笑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转过来对着葛丽泰,说:“你是个男人。”

弗立克轻声叹了口气,转过脸去,感到很受挫败。女裁缝几秒钟就看穿了葛丽泰的伪装,这实在是个不祥的预兆。夫人又说:“你可以蒙骗很多人,但骗不了我,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葛丽泰问:“为什么?”

吉耶曼夫人一耸肩,说:“比例全不对——你的肩膀太宽,髋部太窄,腿上肌肉很多,你的手也太大——这些让专家一看就看得出来。”

弗立克急切地说:“为了这次任务她就得是女人,请你尽最大可能把她打扮好。”

“当然——不过,看在上帝份儿上,别让裁缝看见她。”

“没问题。盖世太保里面不会有太多裁缝的。”弗立克的信心是装出来的,她不想让吉耶曼夫人看出她有多着急。

女裁缝再次打量葛丽泰,说:“我给你一套反差大点儿的裙子和上衣,能降低你的身高,再来一件四分之三身长的大衣。”她选好衣服,把它们交给葛丽泰。

葛丽泰不太喜欢地看着这些衣服。她本想把自己打扮得更加迷人。不过,她没有任何抱怨。“我会害臊的,真得把自己锁在套房里边。”她说。

最后吉耶曼夫人给弗立克找了件苹果绿的裙子和匹配的外套。“这颜色能凸显你的眼睛,”她说,“既然你不爱夸耀卖弄,干吗不把自己打扮漂亮点儿呢?我会帮你展现出你的魅力,摆脱所有烦恼。”

这衣服很宽松,穿在弗立克身上就像一顶帐篷一样,但她用一条皮带束出了腰身。“你太时髦了,跟个法国女孩一样。”吉耶曼夫人说。弗立克没有告诉她,要这根皮带主要是为了带枪。

大家都穿上了新衣服,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装扮自己,一边咯咯笑着。吉耶曼夫人选得不错,她们都喜欢自己的衣服,只是有些服装需要改一下。“我们现在就改衣服,你们可以选一些配件。”夫人说。

她们很快丢掉了起先的顾忌,穿着内衣在屋里嬉笑逗趣,试着各种帽子和鞋子、围巾和手包。弗立克想,她们暂时忘记了等在前面的危险,享受着换上新衣的单纯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