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驱车前往格伦代尔,替三位新卡车司机与一家酿酒公司签订了契约。此时我忽然想起了位于好莱坞地区的那份续保,因此决定往那里跑一趟。就这样,我来到了这座“死亡之宅”,最近有关它的报道屡见于报端。当我看到这座房子时,感觉并不像“死亡之宅”,它只不过是座西班牙式的房子,和加利福尼亚所有其他此类房子一样,白色的墙,红色的瓦屋顶,侧面还有个院子。房子是在斜坡上建起来的,车库位于第一层房子下面,第二层以后的房子则顺着山坡倾斜而上。于是我停下车,沿着石头台阶爬上去走到这座房子的前门。听到我的叩门声,一个仆人从门缝探出头来。

“纳德林杰先生在家吗?”

“我不知道,先生。您是哪一位?”

“赫夫先生。”

“您有什么事?”

“私事。”

干推销保险这一行,难就难在客户家的门不好进,而不到关键时刻你总不肯轻易说出为何而来。

“对不起,先生,主人有交代,来人要是不说明来意,一律不让进。”

这种窘况我们常常碰到。如果我再多说什么“私事”的话,就把来意搞得神秘化了,这样并不好。如果我说出了真实意图,那就会使自己置于每个保险代理人都害怕的境况:她会走回来说:“主人不在”。如果我说自己可以等的话,那就会使自己显得不起眼,从而保险也就卖不出去了。要想脱售此保险,你首先必须进得去门。一旦进了门,他们就得听你叙说。可以这样说,仅凭代理人花费多少时间能够使自己坐到客户家中沙发上这一点,你就能对他的业务水平做出八九不离十的评价。就看他花费多长时间能使自己坐到主人家的沙发上,一边放着帽子,一边放着内情简报。

“我知道了。我和纳德林杰先生说过我会顺便来一趟,不过——没关系的,我看我能否换个时间再来。”

某种意义上说,这话不假。办理汽车保险这种事,你总是特别注意说,到时会提醒客户续保的,但我已有一年没见到他了。不过,我使自己听上去好像是这家的一个老朋友,一个对自己所受到的欢迎相当不满意的老朋友。这一招果然奏效了,她脸上现出了不安的神情。

“那——请进来吧。”

要是我就用这股劲儿设法不使自己卷进去的话,或许就不会有今天这个下场了。

我把帽子扔在沙发上。最近,见过对这间起居室的诸多报道,尤其是对那些“血红色的窗帘”的大肆渲染。可我眼前所见到的这间起居室很平常,和加州任何其他起居室没有两样,或许比其中的一些稍微奢华一点,但像这种布置,任何一家百货商场一卡车就能全部装下并给你送到家里,一个上午就能布置好,而当天下午就能证明客户信用良好。起居室内的家具是西班牙式的,式样美观大方,但沙发坐上去却硬邦邦的。炉边地毯很像是墨西哥地毯,但却产于加州的奥克兰。血红色的窗帘挂在那里并不能说明任何事情。所有这些西班牙式房屋都有着红色天鹅绒制的窗帘,它们悬挂在窗帘盒上,房间内通常还配有一些红色天鹅绒制的墙上挂毯,壁炉上方摆放着印有盾形纹章的花毯,沙发上方摆放着印有城堡的花毯,它们都是同一批制成的。房间的另外两侧分别是窗户和门厅的入口。

“什么事啊?”

那里站着一个女人,我以前从未见到过她。她看上去大概三十出头,有着一张可爱的脸,一双浅蓝色的眼睛和一头金黄色的秀发。她个头不高,穿一件蓝色的睡衣,给人一种面容憔悴的感觉。

“我是来见纳德林杰先生的。”

“纳德林杰先生这会儿不在,我是纳德林杰太太,能帮您什么忙吗?”

只能说实话了。

“啊,不,我想不用了,纳德林杰太太,不过还是谢谢您。我叫赫夫,沃尔特·赫夫,在加州通用信用保险公司工作。纳德林杰先生的汽车保期再有一两周就到了,而我曾答应他到时会给他提个醒的,因此我想还是顺便过来看看。当然了,我决没想着要给您添麻烦。”

“汽车保期?”

“就是汽车保险。大白天来您家真是不保准能否见到您先生,可我刚好在附近办事,因此我想,不妨顺便过来看看,凑巧,纳德林杰先生不在。您看我什么时候见您先生比较合适?依您看,他吃完晚饭后能和我马上谈谈吗?这样我就不会占用他晚上的时间了。”

“他一直都在投哪种保?我应该知道的,可我却没有留心。”

“我想出事之前,咱们谁也不会留心的。只是通常的那些险种,如碰撞、起火、盗窃以及公共责任等。”

“喔,是的,当然了。”

“只不过是例行公事,但您先生应当及时办理,这样才能受保。”

“这事我还真作不了主,但我知道我丈夫一直在考虑汽车俱乐部。我是说他们提供的——保险。”

“他是会员吗?”

“不,他不是。他一直想加入,但不知为何,却始终也没花时间和精力去做。不过,俱乐部的代理人来过这儿并提到了保险。”

“汽车俱乐部的服务谁也比不上。他们办事迅速,对索赔要求尽量满足,又殷勤无比。我说不出一句他们不好的话。”

这是我摸索出的一条经验,绝对不能说同行的坏话。

“再说也便宜。”

“对会员是这样的。”

“我原以为只有会员才能投保。”

“我的意思是说,一个人反正早晚要加入汽车俱乐部,以便遇到麻烦时好有人提供服务,例如,像处理传票等类似的事情,那他要是再买汽车俱乐部的保险,就会便宜些,肯定要便宜。但如果他加入俱乐部只是为了投保,那等他把16美元的会员费加到保险费上时,他花的钱反而更多了。这么一算的话,我还是能为纳德林杰先生节省相当一笔小钱。”

她聊个没完,对此,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只好陪着她聊。但如果你能像我这样,向很多人卖出保险的话,你就不能听信他们嘴上说的那一套。交易进展如何,你会感觉出来的。没过一会儿,我就明白了这女人对汽车俱乐部毫无兴趣。也许她丈夫对此感兴趣,但她却不是这样。她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不过是托词而已。我想她有可能是想作出某种提议以便分摊佣金,这样她就能从中得到一张十元票,而她丈夫却一无所知。眼下这种事多得很,我琢磨着该怎么和她说,因为一个声誉好的代理人是不会卷入此类事情的,可她在房间里转个不停,这时我似乎看见了什么,这是我开始没有注意到的。原来那蓝色睡衣下面裹着的身段能让一个男人发狂。我原准备大谈什么保险行业的高尚职业道德,可此时谈这些真不知道是否会有任何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