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三十五分

像往常一样,这是戏法的一部分。

亚瑟·波特站在联邦调查局常驻机构最好的车旁——那是一辆福特特诺斯——勘察事发现场。警车像拓荒者的货车一样围着微型运货车绕成一个圈,记者们抱着他们笨重的相机,像是在准备火箭发射一样。到处都有救火车——每个人的脑子里都想着韦科【注】。

【注】:美国的大卫教派在远离闹市区的得克萨斯州韦科荒原修建了卡梅尔庄园,作为大卫教派的总部。整个庄园占地三十三公顷,由六幢相连的房屋组成建筑群,实际上成为一座堡垒,有岗楼般的瞭望塔,夜晚有人持枪巡逻,庄园内修有地下掩体。教徒在这里过着公社式的集体生活,集中训练。一九九二年六月,大卫教的最后一任教主考雷什把卡梅尔庄园改名为“天启牧场”。

考雷什和他的大卫教派与其他的邪教组织一样,具有明显的反社会倾向,而且具有更大的破坏性。一九九三年二月二十八日,美国财政部烟酒和火器管理局派上百人组成的突击队前往卡梅尔庄园,执行搜查武器、拘捕考雷什的任务,遭到狙击,四人被打死,十六人受伤。联邦调查局随即介入,出动四百多名军警和数十辆坦克、装甲车及直升机,双方武装对峙达五十一天之久。其间,双方通过电话进行了多次谈判,考雷什陆续释放了老弱、儿童共三十七人,但他仍拒不投降。当局于四月十九日采取突击行动,庄园被大火夷为一片焦土,考雷什也被烧死。这就是震惊世界的“韦科惨案”。

又有三辆政府配给的轿车加入了车队,使联邦调查局的车辆总数达到十一辆。半数人员拥有海军蓝的战术装备,其余的人配有仿布克兄弟品牌【注】的装备。

【注】:布克兄弟(Brooks Brothers),美国经典服装品牌,创立于一八一八年。

为民众提供公务运输服务的军用飞机载着波特,二十分钟以前已经到达威奇托。他将换乘一架直升机向西北飞行八十英里,前往一个叫克罗瑞治的小镇。

堪萨斯州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平坦,直升机在一条宽阔的河流上空飞行,河的两岸树木环绕,这一带还有很多小山。飞行员告诉他,这里是中高草原和矮草草原的交汇处,往西去就是野牛村。他指着一个叫朗德的小点说,上百年前人们曾在那里见过一群野牛,数量达四百万头。飞行员带着毋庸置疑的骄傲报告着这一事实。

他们从一个幅员一两千英亩的农场上空掠过,七月还没到收获的季节,但已有上百台红色和绿黄相间的收割机在收割着麦子。

天空浓云密布,波特站在冷风中,这里的阴冷让他感到惊讶。他真想马上回到他自己刚刚离开的风之城【注】的公寓里。一百码外是一处红砖墙的工业建筑,像个城堡,可能有一百多年了。它的前面停着一辆学校的小面包车,还有一辆撞毁的灰色轿车。

【注】:芝加哥的别称。

“那个建筑是干什么用的?”波特问韩德森,他是负责联邦调查局驻威奇托办事处的特工。

“一个旧的屠宰厂,”战略空军司令部的官员回答,“他们把牛群从西部的堪萨斯和得克萨斯赶到这里,屠宰后把肉卖到威奇托。”

风使劲地刮着,波特没料到会这样,他退了一步,保持着平衡。

“那些州警,他们借那东西给我们当指挥所。”那个高个儿的英俊男人冲着一辆运货车点点头,那是一辆有不间断电源的运货卡车,涂成橄榄绿。在这个高处,能俯瞰工厂的情况。他们向运货车走去。

“目标太大了。”波特不赞成地说。即使是业余选手也能轻易地用步枪在一百码外射中目标。

“不,”韩德森解释说,“它配有装甲,窗户有一英尺厚。”

“真的吗?”

他迅速地扫了一眼那个令人憎恶的屠宰厂,然后拉开指挥所的门,走了进去。昏暗的货车里面很宽敞。头顶上的灯泛着淡淡的黄色,里面配有电视监视器,LED【注】指示器。波特与一个年轻的州警握手,在他进去之前,此人始终保持着立正姿势。

【注】:发光二极管。

“叫什么名字?”

“德里克·埃尔伯,长官。中士。”这个红头发的警察穿着非常合体的制服,自称是移动指挥所的技师,他认识战略空军指挥部的韩德森,自愿留在这里,希望能帮上忙。波特察看了制作精细的控制板、荧光屏、开关组,真诚地对他表示感谢。货车中间是一张大桌子,四周放了四把椅子,波特坐了下来。德里克则像个售货员,热情地介绍监视和通讯功能。“我们还有一个小型的武器贮藏库。”

“希望我们不会用到它。”亚瑟·波特说。在三十年的联邦特工生涯中,他从没在执勤中开过枪。

“你能接收到卫星传输信号吗?”棒槌学堂·出品

“是的,长官。我们有一个盘状信号接收器,能接收任何模拟信号、数字化信号和微波信号。”

波特在卡片上写下一串数字,递给德里克,“呼叫这个号码,找吉姆·科沃,告诉他你们要我帮忙,把那儿的密码给他。”

“哪儿?”

“就是那个。告诉他我们要一台卫星探测仪提供数据。”他在一排监视器前挥了一下手,“他会把机器与你的电脑连接。坦白说,这些我都不懂。把屠宰厂的经度和纬度告诉他。”

“是,长官。”德里克边说边飞快地记录着,他是天才的电子学专家,“卫星探测是干什么用的——确切地说?”

“中央情报局的卫星监视系统。它能给我们提供地面可视的红外线扫描。”

“哦,我听说过。不过是通俗科学,我想。”德里克转身去打电话。

波特弯下腰,透过厚厚的窗户用他的莱卡野地望远镜观察着屠宰厂这座只剩下空壳的建筑。泛白的太阳照在草地上,显得十分荒凉,就像黄色骨头上干枯的血迹。这是主修英语的亚瑟·波特的想法。突然间,他又成了联邦调查局的资深人质谈判者,特殊行动调查局局长助理亚瑟·波特,他敏锐的目光注视着相关的细节:厚厚的砖墙,小窗户,电源线的位置,没有电话线,建筑物周围光秃秃的地面,矗立的树木,杂草丛生,那些能够为狙击手打掩护的小山——既是朋友,又是敌人。

屠宰厂的后面正好有一条河。

“那条河,”波特沉思着,“我们怎么用上它呢?”

他们能用上它吗?

屋顶上加筑了护墙,中世纪的城堡。有一个高而细的烟囱和一个笨重的升降机房,这使直升机很难着陆,在这种风向常变的天气里就更加困难。然而,直升机可以盘旋在上空,十二个训练有素的警察可以毫不费力地落到楼顶,他能够闭着眼详细地勾画出那个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