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点三十分(第4/4页)

雪佛兰直奔建筑物的正前面,面包车紧跟在后面,两辆车都在门的左边停了下来。

梅勒妮盯着红色的砖。

十八岁的时候,她还是劳伦特·克莱克学校的学生,当时一个男生带她来过这里,说是野餐,实际上当然是做那种十八岁的男孩儿要做的事——也是梅勒妮想要的,她当时相信自己想要。但当他们带着一条毯子溜进这幢建筑,看到这些阴暗的房间,她就十分恐慌,赶紧逃走了,从此再也没有见到那个茫然不知所措的男孩儿,也没有再来过这幢建筑。

但她记得这个地方,里面有一个废弃的屠宰厂。这是一个死亡地带,充满血腥和危险。

还有黑暗。梅勒妮痛恨黑暗——她二十五岁了,她在六个房间的屋子里要点五盏夜灯。

鼬鼠猛地推开车门,随后把苏珊和哈斯特朗太太拉下车。

警车——里面只有一个警察——在田地的入口停了下来。他跳下车,手里拿着手枪。当熊抓住香农并把枪口对准她的头部的时候,这个警察突然停了下来。八岁的女孩儿不停地围着熊转,使劲地踢他的膝盖,这让熊很惊讶。他疼得退缩了,然后使劲地摇晃她,直到她不再乱动。熊和麦田对面的警察打了个照面,他把枪放回皮套里,然后回到了车上。

熊和鼬鼠推着这些女孩儿走向屠宰厂的大门。熊抱起一块石头猛砸闩门的链子,把生锈的铁链砸断了。鼬鼠从灰色汽车车尾的行李箱里抓起几个大袋子。灰色汽车的司机仍坐在车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座建筑物。炫目的光线让梅勒妮仍然无法看清这个人的容貌,但他看上去很放松,正好奇地注视着塔楼和黑色的窗户。

熊猛地拉开前门,他和鼬鼠推着这些女孩儿走了进去。这里恶臭难当,与其说是建筑不如说是洞穴,到处是垃圾、粪便、霉斑和一些令人作呕的腐烂发臭的动物的脂肪。令人恐怖的是迷宫一样的过道,还有围栏、斜坡和生锈的机器,上面有一排排生锈的挂肉钩子。和梅勒妮记忆中的一样黑暗。

熊驱赶着这些学生和老师进入一个半圆形的贴了砖的房间,这里没有窗户,而且潮湿。墙和水泥地面已经脏成暗褐色,破旧的木制扶手弯曲着伸向房间的左边,输送带的上方是挂肉的钩子,中间是血液的排送管道。

就是在这个房间里,动物们被宰杀。

冷风阵阵袭来,让人心情忧伤。

凯莉抓住梅勒妮的胳膊,紧紧地抱着她。哈斯特朗太太和苏珊拥抱着其他女孩儿。苏珊无论看到哪个男人都带着自然的憎恨瞪着他们。乔斯琳抽泣着,那对双胞胎也抽泣着,贝弗莉费劲地喘息着。

八只灰色的鸟儿无处可去。

她们在冰冷、潮湿的地上挤作一团。一只老鼠匆忙逃走,它的毛色暗淡,像一块陈肉。门又开了,梅勒妮遮住眼睛避开光线。

他站在门口冷冷的光线中。

矮小而瘦弱。

既不是秃头,也没有长发,而是一头零乱蓬松又脏兮兮的黄发,配上一张瘦削的脸。不像那些男人,他只穿了一件T恤衫,上面印着一个名字——L.汉迪。但是在她看来,他根本就不是汉迪,也肯定不是拉里或者洛。她一下想起了堪萨斯州聋人剧院的一个演员,他在新作《尤力乌斯·恺撒》中扮演布鲁图【注】。

【注】:布鲁图(Brutus,前85-前42),古罗马贵族政治家、共和主义者,刺杀恺撒的主谋。

他推门而入,小心翼翼地把两个沉重的帆布袋放在地上。门关上了,那种灰色的光线一消失,她便看清了他暗淡的眼睛和薄薄的嘴唇。

梅勒妮看见熊说:“为什么……这儿……老兄,没有出去的路?”

她好像听得很清楚,布鲁图的话在她心里听得非常清晰,聋人有时能听到幽灵的声音——一个人的声音,但听起来不是真正的人发出的声音。“不要紧,”他慢慢地说,“这没什么要紧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只看了梅勒妮一眼,并冲她浅浅一笑。之后,他指着那几根生锈的铁棒,吩咐另外两个人把门紧紧地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