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第2/2页)

所以,他绑架的是什么人无关紧要,任何人都可以成为他的目标。“你根本不在意人质是死是活。”

“当然不。我所做的一切,就是迫使你去拯救他们。”

“那个绳结,”莱姆问,注意到那个挂在墙上招贴旁边的晾衣绳,“是外科手术缝合用的绳结吗?”

他点点头。

“我想也是。还有你手指上的疤痕,是怎么来的?”

“我的手指?”他皱皱眉头,“你是怎么……她的脖子!你从汉娜的脖子上采到了指纹。我就知道会有这种可能,但当时没想到真的会发生。”他懊恼自己太过大意。“我在精神病院的图书室里打碎了一只玻璃杯,用碎片割腕自杀,”斯丹顿接着说,“我用手猛捏玻璃杯,直到它爆裂为止。”他用左手的无名指,轻轻地抚摩着那道疤痕。

“夺去他们生命的,”莱姆平静地说,“你的妻子和孩子,是意外,一场可怕的、不幸的意外。但那不是谁故意造成的,是一场错误。对你,对他们,我都感到很难过。”

斯丹顿用一种强自压抑的语调低吼道:“还记得你自己是怎么写的吗?……在那本教科书的前言里?”他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刑事鉴定学家知道每个行为都有其后果,不论多么巧妙,多么微细,嫌疑犯的出现总会给犯罪现场带来一些改变。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得以识别和锁定罪犯,使正义得到伸张。”斯丹顿抓住莱姆的头发,把他的头提了起来。两人的脸相距只有几英寸,莱姆可以闻到这疯汉呼吸的气息,看见他灰白的皮肤上渗出的汗珠。“瞧,我就是你的错误行为的直接后果。”

“这样你能达到什么目的?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比过去更糟。”

“噢,我可没打算杀你,至少现在没有。”

斯丹顿松开莱姆的头发,后退两步。

“你想知道我要怎么做吗?”他喃喃地说,“我要杀了你的医生,那位伯格先生。但不用他那种杀人方法。对,不用安眠药,也用不着烈酒。我们来看看他喜不喜欢传统的死亡方式。然后是你的朋友塞林托。至于萨克斯警员?她也一样。她已经侥幸逃过一次,但我下次不会再给她机会了。我要再把她活埋一次。当然,托马斯也一样。我会让他死在你的面前。我会把他变成骨头……一点一点地、慢慢地变成骨头。”斯丹顿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也许我们今天就可以把他料理好。他什么时候回来?”

“是我犯了错,全是我……”莱姆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清清嗓子,调整了一下呼吸,才接着说:“是我的错,你想怎么处置我都可以。”

“不,是你们所有人的错,这是……”

“求求你,你不能……”莱姆又开始咳了起来,这一次更加强烈更加痛苦,他勉强把它控制住。

斯丹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你不能伤害他们,你要我做什么都……”莱姆的声音突然卡住了,他的头猛地往后一仰,眼球都凸了出来。

接着,林肯·莱姆的呼吸完全停止了。他的头部不停地摇晃着,肩膀猛烈地抖动,颈部的筋腱像钢索一样绷得紧紧的。

“莱姆!”斯丹顿叫道。

口水噼里啪啦不停地从莱姆的唇间飞溅出来。莱姆抖动了一下,两下,一阵颤抖像地震波一样传遍他整个麻木的身体。终于,他的脑袋一歪,一丝鲜血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流出。

“不!”斯丹顿叫喊着,用手拼命捶打莱姆的胸口。“你不能死!”

他翻开莱姆的眼皮,但看到的只剩下眼白。

斯丹顿掀开莱姆的急救箱,准备好一只降血压针剂,注入莱姆的身体中。他抽掉床头的枕头,让莱姆躺平,扳正他歪向一边的头部,草草擦了擦他的嘴唇,就把自己的嘴贴了上去,用力把空气吹进莱姆的肺中。

“不!”斯丹顿咆哮着,“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不能死!”

没有反应。

他又检查了一遍莱姆的眼睛,仍然没有活动的迹象。

“醒过来!醒过来!”

他又做了一次人工呼吸,用力捶打着莱姆静止的胸部。

然后,他退后几步,在慌张和震惊之余,整个人僵在那里,只是呆呆地望着,望着,眼见着这个人在他面前渐渐死去。

终于,他又一次扑到莱姆身上,深吸一口气,用力吹进莱姆的嘴里。

就在斯丹顿偏过脑袋,侧耳倾听莱姆是否还有微弱的呼吸时,莱姆的头突然扬起,像蛇一样发动了攻击。他用牙齿紧紧咬住斯丹顿的脖子,一直咬破他的颈动脉,死死钳住斯丹顿的一小块脊椎骨。

直到……

斯丹顿大吼一声,急速地向后退去,连带将莱姆拉离床铺,扑到他身上,两人一起重重地摔在地板上。暗红而温热的血液一股股地喷涌而出,注满了莱姆的口腔。

……骨头。

他的肺,他那要命的肺已经足足有一分钟得不到半点空气,但他仍然拒不放松牙齿张口呼吸,也强忍着口腔内壁的剧痛,那是他刚才自己咬破的,鲜血能让斯丹顿更加相信,让他真以为自己发生了非自主神经异常反射。他狂暴地咆哮着,眼前仿佛看见被埋在土中的阿米莉亚·萨克斯,看见在滚烫的蒸气中痛苦挣扎的T.J.科尔法克斯。他拼命地摇晃着脑袋,死死咬住斯丹顿颈部的软骨和脊柱。

斯丹顿又是一声大吼,拳头像暴风雨般地擂向莱姆的胸口,双腿不停地乱踢乱蹬,想挣脱紧紧缠在他身上的这头发疯的野兽。

但莱姆咬啮的力气却丝毫未减。他身上的大部分肌肉已经坏死,如今这些肌肉的灵魂仿佛一起涌了上来,灌注在他的下颚上。

斯丹顿挣扎着爬向床头的小桌,摸到他放在桌上的刀子。他挥刀刺向莱姆,一下又一下,但他只能刺到莱姆的双腿和手臂。疼痛能使人丧失行动能力,但对莱姆来说,身体的任何疼痛他早已感觉不到了。

莱姆像老虎钳一样的上下颚咬合得更紧了,斯丹顿的尖叫声突然消失——他的喉管被咬断了。他把刀子深深刺入莱姆的手臂,一直刺到骨头才停住。他拔出刀子,想再刺一次,但是他的身体突然僵住了,然后开始猛烈地抽搐,一次,又一次,接着一下子就完全不动了。

斯丹顿朝地上倒下去,莱姆也跟着跌倒,脑袋重重地撞在橡木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但莱姆仍不肯松口,他紧紧咬住这个人的脖子,甩动,撕扯他的肌肉,狂烈得有如一只见到血腥、充满攻击欲望的饿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