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就快到菲尔德曼家了。布琳·麦肯齐觉得,那象牙色的窗帘后面虽然亮着灯,但那地方仍然显得阴森恐怖。如果说她经过的另外两处房子像是家庭剧里面的布景的话,那么这里就像是史蒂芬·金电影里的场面了。她和她的前夫凯斯对这类恐怖片就特别着迷。

她抬头看了看这座三层楼的宅子。这种风格或规模的房子在肯尼沙郡你肯定见得不多。白色的壁板,从中你可以看出这里往昔的快乐时光,外面是一圈门廊。她喜欢那个门廊。她童年时代在奥克莱尔的家也有一个门廊。她喜欢晚上坐在屋外的秋千上,哥哥一边弹着把破吉他,一边唱着,妹妹在和新换的男友调情,父亲和母亲则在一起不停地说啊、说啊、说啊……她和凯斯的家有一个真正漂亮的门廊。但是,对她现在的房子来说,她甚至不知道有门廊该往哪儿安。

快到菲尔德曼的家了,她看了一眼院子,很漂亮。园艺做得十分奢华。周围错落有致地用狗木、女贞和紫薇环绕。紫薇还剪了枝。她想起丈夫在给他客户的忠告中是反对这么做的。(“不要强奸你的紫薇。”)

她在环形碎石路上停车的时候,发现屋内有动静,有个影子在前屋的窗帘上晃动。她从车里出来。外面寒风习习,空气清新而怡人,那是一种花香混合着柴烟的芬芳。

布琳走过碎石路,踏上门廊的三级台阶,耳朵里满是惬意的蛙鸣和野鹅或是野鸭的叫声,脑子里在想着约伊,想象着他踏着滑板飞下现在这样的高度,飞向学校停车场的样子。

唉,我是跟他谈过。

一切都会好的。

她脚上穿着双配发的黑色牛津鞋,很舒服,只是已经不时髦了。牛津鞋踩在木头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声,她朝前门走去。摁铃。

铃声响了,但没有人应。

她又摁了一下门铃的按钮。门还是紧闭着,但门的两侧有窄窗,挂着蕾丝窗帘,因此布琳可以透过窗帘看到客厅。她没有发现什么动静,也没有看见什么影子。只有壁炉的火苗在欢快地跳动着。

她敲了敲门。声音挺大,连玻璃都震动了。

又看到了影子,像先前一样。她意识到那是壁炉里的橘色火苗在跳动。侧屋里有灯光,但这一层中的其他屋子大多数都是黑的。楼梯顶上有一盏灯,灯光把楼梯骨感的影子投在过道的地板上。

也许,屋里的人都在后面,或在饭厅。也不想想,她暗自思忖,这么大的房子,听不到门铃声很正常。

头上响起一阵沙哑的啼鸣。布琳抬头看了看。光线已经变得昏暗,飞禽和哺乳动物【注】正在分享着长空:绿头鸭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正在往湖里赶,几只银发蝠正在诡异地伺机捕捉猎物。看着眼前的景象,她笑了笑。然后,目光又回到屋内。这时,她注意到了屋内有点不对劲:在一把硕大的棕色扶手椅后面,有一只公文包和一个背囊,都被打开了,里面的东西——文件、书本、笔——七零八落地扔在地板上,像是被人搜过值钱的东西。

【注】:这里所说的哺乳动物是指下句出现的蝙蝠——银发蝠。

她不由得心头一紧,一个念头噌地跳了出来:那是一个被打断的911电话。非法闯入者发现受害人拨打了报警电话,然后便打回电话说打错了。

布琳·麦肯齐拔出了手枪。

她迅速地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声,没有脚步声。她向汽车那儿退去,准备去取自己的手机。突然,她发现屋内有异状。

那是什么?

布琳的目光落在了厨房里的一块地毯的边缘上。那个地方居然在发亮。地毯怎么会发亮?

血。她看到了一摊血。

好家伙。想一想。怎么办?

心在跳。她试了试门把手。锁是被踹开的。

去车里拿手机,还是进去?

那血是新鲜的。屋内有三个人。没有非法闯入者的动静。有人可能被打了,但可能还活着。

手机待会儿再说吧。

布琳猛地推开门,迅速向左右看了看。她没有说话,没有通报她的到来。看,到处看,头有点晕。

她朝左边亮着灯的卧室看去。深呼吸,进去,枪紧贴在身体的一侧,以防被人夺去。当年凯斯在课堂里讲特警行动的时候就是这么教的,布琳就是在他的课堂上认识他的。

屋子里空无一人,但床上很凌乱,地板上散落着急救用品。她那不是很周正的下巴在颤抖,她向后退去,进到客厅,那里壁炉的火正烧得噼啪作响。悄无声息地,她摸到了地毯边,然后小心翼翼地围着空空的公文包、背囊和文件夹转了一圈,这些东西散落一地。上面的一些标签表明了那位女士的身份:海波斯特龙公司,收购部;吉本斯与科诺莎汽车技术公司;帕斯科公司,再融资部;乡村区域重新划分听证会。

她又走进了厨房。

顿时一愣。眼前的地板上躺着一对年轻夫妇的尸体。他们都穿着职业装,衬衫都被血浸得发黑了。两人都是头部中弹,妻子的脖子上还中了一枪——那些血都是从她身上流出来的。丈夫在慌乱中想跑,结果滑倒了,一条红色的滑痕从他的鞋子一直延伸到浸满血的地毯。妻子翻了个身就死去了。她俯卧着,右臂在身后扭曲着,扭出了一种很绝望的角度,仿佛是想伸手去挠自己的尾椎。

他们的朋友呢?布琳在想。她跑掉了吗?还是杀手把她杀死在了楼上?她想起来了,二楼有灯光。

那个非法闯入者离开了吗?

这个问题马上就有了答案。

外面传来了一阵低语,“哈特?钥匙不在车内。她拿走了。”

声音是从屋前传来的,但她并不能确定具体的位置。

布琳靠墙站立,把右手在左肩上擦了擦,然后紧紧握住枪。

片刻之后,又响起另一个声音——这就是那个哈特,布琳心想。那声音很有力,但不是对他同伙说的,而是对她:“你,女士。屋里的。把你的钥匙扔到这里来。我们只想要你的车。你不会有事的。”

她举起枪,抬起枪口。布琳在做警察的十五年里,只朝别人开过四次枪。虽然不多,但已经比大多数警官一辈子都打得多了。像给司机做酒精测试,安慰被丈夫殴打的妻子,这都是她工作的一部分。紧张、恐惧和满足感以一种奇怪的方式纠结在她的心中。

“真的,”哈特喊道,“别担心。喂,我告诉你,把钥匙扔到前面来就行了。你不相信我们。要不然,我们可就冲进来拿了啊。相信我,我们只想走。只想离开这里。”

布琳啪的一声,关掉厨房的灯。现在唯一的亮光就是壁炉里的熊熊火苗和卧室的灯光。卧室她刚才已经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