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川顿·海克把枪口指向乌云涌动的天空,轻轻收回手枪的机头,关上保险,把枪插进皮套。

他将钱夹还给那个瘦男子,钱夹里的医院身份证和驾驶执照都毫无问题。那可怜人的脸色不像被手枪指着脑门时那样苍白,却仍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迪克·科勒跪到地上打开背包。刚才海克在搜查他之前曾把他的背包扔进了草丛。

“对不起,先生,”海克说。“刚才我拿不准你是不是他。太黑了,看不清,你又一直弯着腰。”

“你要是那样对付迈克·胡鲁贝克,会把他吓坏的,”科勒愤愤地说。他在背包里翻寻。里边有什么宝贝呢——两个瓶子,看起来没摔坏。海克疑心自己是不是碰上了一个酒鬼。

“我还告诉你,”医生转身盯着海克,“就算你朝他开了枪,他死以前也会转过身来先拧断你的脖子。”科勒打了个响指。

海克淡淡一笑,“头上中一枪还那么凶!这我可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多啦。”医生拉上背包拉链。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先生?”海克问。

科勒医生打量着海克的一身便服,“你是警察吗?”

“我是特勤人员。”这不是实话,他像所有普通公民一样,没有任何执法权。但他感到需要在这个不大好对付的瘦人面前显示一点权威。海克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我是迈克·胡鲁贝克的医生。”

“嗬,跑这么远出诊来了,”海克上下打量大夫的衣服、鞋子。“你挺能干,一直追到了这儿,又没有狗帮忙。”

“我在路上看见他了,就朝这个方向在跑。可后来不见了。”

“那么说,他就在附近?”

“我是半小时前看见他的。他跑不远。”

海克朝爱米尔摆头。爱米尔正扬着脑袋。“不知什么原因,他的气味消失了。所以我在此发愁,爱米尔也挺着急。我们想在这儿再找一找。”

海克说话的口气和加快的脚步都表明他希望单独行动。但科勒医生还是紧跟在追捕者和狗后边,在公路和周围野地里搜索。

“现在看来,”海克说,“你不用狗帮忙也许更有好处。他骗得我们好苦,尽引着我们朝相反方向跑。”

科勒医生又看了一眼海克的德国枪——海克注意到,这是第四次了。医生问:“骗你们?你是什么意思?”

海克说了胡鲁贝克留下的假线索——故意扔下有波士顿地图的剪报。

医生皱起了眉头。“昨天我看见迈克在医院图书馆,从旧报纸上搜集剪报。他在那儿待了一个早晨,很专心的样子。”

“真的吗?”海克问道。他又一次因为胡鲁贝克的机智而感到沮丧。他说:“后来他又耍了一个我只听说却没经历过的花招。他往一辆卡车上撒尿。”

“他怎么?”

“对着车轮撒尿。留下他的气味。卡车是往缅因州开的,猎犬们都放弃了他的脚印,顺着卡车开过的方向追起来。很少人知道这种诡计,更不用说疯子了。”

“我们不用疯子这个词来称呼他,”科勒医生冷冷地说。

“那我得向他道歉了,”海克带着嘲笑的口吻说。“很奇怪,我刚睡着,一阵汽车喇叭声把我惊醒,这时我忽然想到,爱米尔的鼻子很灵,可是它能跟踪一个贴挂在车后边的人散发在空中的气味吗?而且一追就是好几英里?不对。我开车回到那个货车站,发现胡鲁贝克果然朝另一个方向跑了。这是职业罪犯才会运用的技巧。我真不敢相信,可这是事实。他机灵极了,以前一定用计策对付过追踪的警犬。”

“不,那不可能。他从没有逃跑过。更不可能有计划地逃跑。”

海克盯着科勒,医生显得很真诚。海克说:“我听到可是另一种说法。”

“谁对你说的?”

“我过去的上司,在州警察司。道恩·海弗山警长说的。他让我参加追捕。他说你的病人从七家医院逃跑过。”

科勒笑了。“是啊,可你问问胡鲁贝克从哪些医院逃跑过,他会说那就是监狱医院,他骑着马逃出来,后边射来滑膛枪子弹。懂我的意思吧?”

海克不大懂。“什么滑膛枪,咱们应当穿过这片小树林。”

他们顺着一条土路下到坡底,科勒医生喘着气说:“你当然也拿不准他到底想不想去波士顿。”

“什么意思?”

“他要真是聪明的话,”医生说,“他既然能哄你相信他是在往东跑,也就能哄你相信他在往西跑。这叫兵不厌诈。”

这一点海克没想到过。对呀,胡鲁贝克也可能真要去波士顿,为什么不能用同样的办法骗人呢。然而他想了想,对科勒医生说:“有那种可能性,但我不能把美国东北部全都搜索一遍。我只能依靠这条狗的鼻子。”

不过他很清楚,现在他这条嗅觉极灵的狗也不知道猎物究竟在哪个方向。

“怎么就你一个人在搜索呢?”科勒医生问。

“就我自己。”

“有奖金吗?”

海克玩弄了一下牵索。他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猜想这是你单独搜索的原因。”

“那么,你来干什么,大夫?你要是看见了他,怎么不给警察打电话呢?”

“他很容易受惊吓。我可以安全地把他带回去,免得伤人。他认识我。他信任我。”

爱米尔忽然警觉起来,转头望着树林。海克立即抽出手枪。树丛摇了一下。

“别!”科勒望着海克的枪喊道。他朝树丛走过去。

海克一把抓住他。一只母鹿纵身一跳,消失了。

海克收起了枪。“你得小心点。你太信任他了,明白我的意思吗?”他朝公路南端望了一眼,拿出装着胡鲁贝克短裤的塑胶袋要让爱米尔嗅,但科勒拦住了他。

“多少钱?”大夫问。

“你说什么?”海克站住了。

“奖金是多少钱?”

海克收起塑胶袋,对医生说:“那是我和付款人之间的事,先生。”

“是阿达拉医生吗?”

海克慢慢地点点头。

“哦,他是我的同行。我们在一道工作。”

“假如是同事,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我说的是奖金。”

科勒医生又问:“多少钱,海克先生?”

“一万块。”

“我付你一万二。”

海克盯着蠢蠢欲动的爱米尔看了片刻。“你开玩笑吧?”

“哦,不。我完全是认真的。”

海克笑了一声,但他兴奋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真能给他开一张一万二千元的支票。也许还不只这些。“为什么?”

“一万三,行吗?”

“我不是跟你讨价还价。你给我那笔钱,要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