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黑色的星期天(第4/6页)

小乔连忙献殷勤,上前一步为他开门。

“小心!”于护士长惊叫了一声,因为小乔无意中把右手伸向了坏掉的右玻璃门。

小乔吓了一跳,愣在原地没敢动。呼延云看了看于护士长和小乔,又看了看那扇坏掉的右门,推开左门走了进去。

按照警方要求,ICU病房保持着案发时的原貌。呼延云站在陈丹被杀死的那张病床前,心中升起一种特殊的感觉。这种感觉很沉重,也很黑暗,就像一道慢慢闭合的铁门投下的阴影。陈丹不过是章娜的同类,都是善于玩弄感情,为了金钱可以出卖肉体和道德的人。先割去她的乳房,让她备尝痛苦,再把她杀死,这样的折磨用在这种丧尽天良的女人身上,是一件多么快意的事啊!如果我是凶手,我也要……

我也要——什么?!

他打了个寒战,我怎么了?刚才,我在想什么?残忍地折磨,杀死章娜?那一刻我将无比的快意?我竟然想杀人?想杀人!什么时候,我居然有了这样可怕的魔性?还是它们早就在我内心的最深处掩埋着,刚才只不过是偶尔的释放!

他向四周看了看,没有旁人,这才略略感到安心。

但也就在这一瞬间,他悟到了什么。

“小乔!小乔!”他大声喊了起来。小乔连忙进了ICU病房。

他指着枕头问:“7月11日早晨,你们发现陈丹被害时,这个枕头,是怎么放置的?”

小乔想了想,肯定地说:“垫在陈丹的脑袋下面。”

奇怪。他想。

凶手杀人之后,曾经走进过这个房间。这个看来多余的举动,按照郭小芬的解释,是为了拿走藏在花茎中的窃听器。这恰恰是郭小芬全部推理中最致命的错误,不过,她的那句话,无疑是正确的——

“凶手杀完了人,进入一个空无一人的房间,他的目的无非两个:或者是拿走什么,或者是放下什么。”

凶手能放下什么呢?从监视摄像机拍摄到的影像上看,他走进小白楼的时候,穿着白大褂,戴着橡胶手套、口罩和医生帽,脚上套着蓝色布制鞋套,离开时,这些还在身上;杀人时,他手中多了样东西,就是凶器——那个枕头,可是枕头后来又垫在陈丹的脑袋下面,并没有带到112房间。这么说来,“放下什么”似乎是不能成立的事。那么,还是沿着“拿走什么”的思路来追溯好了。凶手到底拿走了什么呢?

呼延云的目光缓缓地扫过112房间。那天陈丹被推到ICU去,他曾经仔细地看过房间中的一切,现在需要将眼前的视像覆盖在记忆上,看看能否重合:心电监视仪和输液架还在,左边床头柜上原来并排摆着的两大束鲜花,现在只剩下了白天羽送的一束;右边床头柜上的那台苹果型CD机,在下午6点有些阴暗的东向房间里,绿得好像发霉了似的。

除了侯林立送的那束花被警方拿走当证据了,什么都没少啊!

也就是说,凶手并没有拿走什么。

不可能,一定有什么我没有发现的缺失,是什么呢?是什么呢?

是什么——

猛地!一阵剧烈的疼痛,像尖刀刺入了他的脑髓,疼得他跪倒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指尖在蓬乱的头发中抠抓着,像要把自己的头颅挤爆,颤抖的身体扭曲成了一张弓,牙齿咬得咯吱作响!长期以来的酗酒极大地损毁了他的脑力,过度的思考仿佛是飞速旋转的一颗生锈的铁钉,带来的必然是铁锈横飞,钉身崩毁!

他就那么跪着,很久很久。好了,好了,最强烈的疼痛终于过去了……双手缓缓地从头上放下,撑在地板上,喘息着,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他慢慢地昂起头颅,双眼平视前方。

巧合吗?

他的眼睛像猎豹的利爪,死死盯在那台苹果型的CD机上!

他站起身,走上前去,摁下了CD机舱的开关。

“咝”的一声,机舱的盖子轻轻地、节奏舒缓地抬了起来。

里面是空的。

他冲出112房间,冲出了玻璃门,对着站在值班护士台里面的于护士长和小乔大喊:“CD机里面的那张《黑色星期天》的音碟呢?”

于护士长和小乔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你们没有拿?”他简直是在咆哮,“你们敢发誓你们没拿吗?”

于护士长有点生气:“当然,我们拿那张碟做什么?那种吓死人的音乐,我们可不想听!”

小乔也点了点头。

“还有你!”呼延云指着窝在值班护士台旮旯里的潘秀丽,“你有没有拿?”

“我可不敢,我可不敢……”潘秀丽都要哭了。

呼延云转身就跑出了小白楼。于护士长看着他的背影说:“这个人疯疯癫癫的,好像有精神病似的。”

小乔护士撅起嘴唇,小声嘀咕道:“才不是呢……”

出租车上,呼延云不停地打电话,给刘思缈,给马笑中,给林凤冲……只问一句话,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仁济医院小白楼112房间的CD机里有张音碟,你拿过吗?”

“没有啊,怎么了……”

咔!对方还没有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上了。

唯一多说了两句的是林香茗。林香茗和马笑中去郭小芬家搜索,一无所获,但确定了小郭不是在家中被绑架的。

车子停在华文大学校门外,呼延云下了车,跑进校园。他自己就曾经是这所大学中文系的学生,所以轻车熟路,直奔女生宿舍楼,在门口被传达室的老太太拦住了:“你怎么往女生宿舍闯?哪个班的?班主任是谁?”

呼延云从裤兜里掏出月票夹一晃:“我是市公安局刑侦总队的探员,有案子要办,你去把那个名叫习宁的女生给我叫下来。”

老太太眼神不好,以为他手里拿的是警官证,老老实实地把习宁叫下了楼。

习宁还是穿着一身黑衣服,眉毛虽然拧着,凸嘴巴的嘴角却向上翘起,笑得有些狰狞。

呼延云看了看她,说:“我是刑侦总队的,问你几个问题,7月10下午,你到仁济医院探望陈丹来着?”

习宁鼻子里“哼”了一声,点点头。

“你在病房里给她放了一首《黑色星期天》,对不对?”呼延云说,“音碟是从哪里来的?”

“她自己的,就放在宿舍的桌子上,过去她可爱听了,我想她休养的时候,也一定非常非常想听,所以就拿到病房里放给她听,她听着听着就哭了……”习宁得意地笑了起来。

呼延云看着她那越来越红的鼻子,冷冷地问:“那张音碟,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习宁说,“那帮护士赶我走,我就走了,音碟留给陈丹慢慢听吧,听死她……”

“她已经死了。”呼延云说,“就在你给她放音乐听的那天晚上,被人谋杀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恭喜你,你的情敌终于消失了,你的男朋友可以永远地和你厮守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