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黑色的星期天(第3/6页)

打打打打打打打!

浑身挨了多少拳脚,他已经不记得了,唯一铭刻在心中的,就是有那么一瞬间,一个温软的身体抱在自己的背脊上,替自己挡住了那些疯狂的电闪雷劈!而后,她被拽开了,可她还在不停地大喊:“不要打人!不要打人!”

忽然,暴风雨过去了,风平浪静。他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一块被热水湿润过的毛巾轻轻地为他拭去嘴角的呕吐物。

淡雅的香气,就像少年时代戴着红领巾,在校园里欢笑着跑过的无数个春天。

他不忍睁开双眼,泪水无声地顺着眼角流下。

他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翻来覆去地念叨着一句话:

“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

他哭泣着,哭泣着,从呜咽变成抽泣,从抽泣变成号啕。在洗马河畔,他坐在娟子的尸体旁边,自杀一样地放声大哭,哭声嗷嗷地像月光下一匹受伤的狼,眼泪如同洪水一样顺着瘦削的面颊流淌。

那一刻,她抱着他,陪他一起哭泣。他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泪水,“啪”地滴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郭小芬。

他从来没觉得这名字有多动听,可现在,他只想把这个名字捧在掌心里,但是掌心里的水,不停地涌出,他什么也没有留下……

现在,她被绑架了,生死未卜。也许,她就像陈丹一样,被囚禁在一个狭长的密室中,黑暗笼罩着她,她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想起的是谁?是你!”

“我想起的是你!我想起的就是你!”

那么……

好吧!

林香茗和马笑中匆匆赶往郭小芬的家,林凤冲抓紧对徐诚、侯林立的审讯,杜建平带着刘思缈亲赴一线搜捕王军。刚才还因为人多而显得有些局促的行为科学小组办公室,现在只剩下了蕾蓉一个人。她呆呆地坐着,有些不知所措。

门开了。

他脸上湿漉漉的,晶莹的水珠不断从他前额的发梢上淌下。

他靠在门框上,单眼皮下的两道目光,像狼一样,凶狠而有神。

“我要看这个案子的所有卷宗。”他说,“从头开始!”

蕾蓉站起,嘴唇嚅动半天,最后吐出的却只有两字——“好的。”

厚厚一摞卷宗,按照时间顺序,从6月19日陈丹被从莱特小镇解救出来开始,一页一页地翻过。二十多天里发生的一幕幕,就这样再次被启动了播放键。阳光洒在纸面上,那些记录、图片、签字,都浮着一层令人眩晕的光芒。

血案、悬案、疑案、案中案……与从前接触过的案件相比,这案子要复杂得多。千头万绪,犹如一个个巨大的毛线团扔到了野猫群里,被搅得乱七八糟,刚一接触时,令人茫然不知所措。因此,林香茗利用行为科学对1号凶嫌和2号凶嫌进行的区分,不仅正确,而且在侦办方向上起到了指南针的重要作用。而刘思缈采用“现场还原”的方式认定陈丹的妈妈死于贾魁的谋杀,也是合理的。郭小芬昨天的推理,乍一听,可以说非常精彩,只是在某些细节上有些牵强,而且犯下了一个埋藏得很深的错误,这个错误让我怀疑“凶手是王军”这一认定——

当然,这不能怪小郭,因为当时她毕竟不在现场……

所有的卷宗都看过一遍了。其中这一份需要再仔细地研读,卷宗建立的时间是6月29日,卷宗名称是“通汇河北岸无名女尸分尸案”,负责人的签名是:刘思缈。

刘思缈建立的卷宗和其他人有明显的不同。她把跟老师李昌钰在一起办案的习惯带回了国内,在卷宗的最后,总会单独附上一张纸,写出她对疑点的种种思考,这些思考的主观性非常强,也许毫无价值,但破案和犯罪有一个共同点——都需要灵感。

这份卷宗也一样。

真可惜,刘思缈已经在附于卷宗的纸上已经写明了自己的困惑,为什么没有进一步思考下去呢?

呼延云慢慢地合上卷宗,迷离的目光停在桌子上,上面摆着蕾蓉中午给他买的快餐,他一点食欲都没有。看看窗外,阳光已经不那么刺眼了,一瞧墙上的挂表,有些吃惊,不知不觉间,竟已经过去了七小时,现在的时间是下午5点。

他站起身,走出门,在楼道里徘徊着。黑暗的楼道,两边墙上似乎没有门,就那么长长地一直延伸下去,尽头的窗户,有一些光芒……

哭声。

哭声把沉浸在思索中的他唤醒了,沿着哭声寻去,来到预审室门口,里面两个审讯员正襟危坐,桌子对面是小乔护士,耷拉着脑袋,不停地抽泣着。

呼延云走了进去。两位审讯员只知道他是专案组的人,却并不认识他,很有礼貌地冲他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呼延云指着小乔护士问。

“一直在问她7月10日晚上12点离开小白楼去做什么了,可是她就是不讲,哭哭啼啼的。”审讯员不耐烦地说。

呼延云拉了张椅子,坐在小乔身边。可怜的姑娘,眼睛像在水里泡过一样又红又肿。他不禁叹了口气,轻轻地说了句什么,声音太小,连那两个审讯员都没听见。

小乔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呼延云,半晌才羞赧地点点头。

呼延云站起身,对那两个审讯员说:“她是无辜的,放了她吧。”

“你说什么?”一个审讯员生气地说。也难怪,辛辛苦苦费了一天口舌,受审者什么都没有交代,这个突然闯进预审室的家伙简简单单问了一句,竟要马上放人,哪有这个道理!

“听他的话,放人。”

门口传来一个声音。两个审讯员一看是蕾蓉,立刻起立,敬礼。

呼延云对小乔说:“我带你回医院去。”小乔“嗯”了一身,像个孩子似的跟在呼延云后面,出了预审室。

出租车上,两个人一直沉默着。快到仁济医院的时候,小乔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呼延云没有回答。

“你……你能别把这个事情告诉于护士长么?不然她要处分我的。”小乔战战兢兢地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求求你了。”

呼延云还是没有说话。

一进小白楼,站在值班护士台里面的于护士长就快步走过来,抓住小乔的胳膊,又生气又担心地说:“你这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警察早晨为什么要把你带走?是不是你说谎话了?”

“她是说谎了。”呼延云在旁边说:“那天晚上她没去馄饨刘,去的是‘一家鲜烧卖馆’。怕你骂她嘴馋,为口吃的跑那么老远,所以才没跟警方说实话。”

于护士长这才松了一口气。小乔感激地看了呼延云一眼。

“我在这小白楼里随便转转。”呼延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