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26页)

“说吧,谁?”

郑源咔咔地按动着键盘:“袁同心。隔得有些久,应该在2003年,车祸,可能不太好查。”

程诺只回了四个字:“给个邮箱。”

一个小时后,郑源看到了袁同心的记录。

死亡时间不是2003年,死因也不是车祸。

袁同心,2004年6月20日身亡,死亡原因为当事人脑损伤无法自理导致的不慎失重坠楼。目击证人正是他的亲哥哥—袁佳树。

郑源凝视着判定上的“意外”两个字,感觉自己正凝视着一个黑暗的深渊。

汪士奇一直折腾到早上才总算回了家。冬天天亮得晚,七点多了还是一片灰蓝,像淬过火的冷钢。一片朦胧中他瞄到沙发上有一小堆起伏,再走近一点,心脏突然猛跳起来。那个歪倒的姿势,蜷曲的手指,无意识的侧脸,几乎跟早先在牢里见到的场景一模一样。要不是汪士奇不信鬼神,差一点就要以为是吴汇的尸体回魂到他家里来了。

还好,这个人穿着郑源的衣服,胸口摊着笔记本,眼镜滑落到地板上。晨光描摹着他的侧脸,柔顺的前发散落下来,胸膛起伏,嘴唇微张着,毫无戒备——他只是睡着了。

就算只是个乌龙,汪士奇的瞌睡还是一下子醒了。他立在他身前,想想这一晚上的遭遇,越想越糟心,忽然伸出手去卡住了郑源的脖子。

郑源的眼睛睁得飞快,他以对于一个熟睡的人来说非常不科学的敏捷反握住了汪士奇的手腕,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对方的左手小指,只要向后一掰,伴随着对方的骨折,几乎百分百能逃脱桎梏。

不过等看清楚是谁之后郑源的手又松开了,他睡眼惺忪,身子重新放松下来,在沙发里陷下去。

“让我再睡会儿……”他嘟嘟囔囔的,任由汪士奇的手又卡紧了一些,汪士奇终于没脾气了:“还好意思睡!吴汇死了。”

“嗯?”郑源这下彻底清醒了,他翻了个身坐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电话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汪士奇一屁股跌坐在他身边:“估计预谋了很久,正好踩在熄灯后两轮巡视之间,等发现的时候血都放光了。”

郑源的耳鼓里一阵轰鸣,伴随着突如其来的胃痛,像是有人在他的肚子上揍了一拳,所有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部:“……谁干的?”

“什么谁干的?”汪士奇冲着他茫然的脸嚷嚷起来:“不就是你吗!”

郑源瑟缩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吴汇是自杀死的,颈动脉放血,知道他用什么放的吗?磨尖的半截筷子!你请他吃饭用的筷子!”汪士奇揪住郑源的衣领:“他偷藏的时候你敢说你没看见?”

郑源不做声了,只是垂着眼睛看着汪士奇的手,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让汪士奇更来气:“怎么了?哑巴了?”

“既然你都认定了是我的错,那我说什么都没用。”郑源侧过脸:“我真没看见。我是最不希望他死的人,你知道的。”

汪士奇愣了一下,沮丧地松开了手,一下子瘫坐回去:“……反正说什么都没用了。不管是真凶还是证人,他都已经死了。”他用手臂挡住脸,声音变得含含糊糊的:“我算是彻底输了。”

寂静持续了一阵子,直到郑源把他的手强拿下来。“那也不一定,”他举起了自己的笔记本:“我查出了新东西。如果徐子倩就是徐婷,那她跟袁佳树应该都是二十三中的学生,袁佳树还有一个兄弟叫袁同心,跟徐子倩同班。”

“袁同心?”汪士奇喃喃着那个名字,眉头紧锁。“你别说,昨天晚上我就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

“如果十二年前你听说过他的案子的话。”郑源低头看着资料:“杨老师说徐婷和袁同心之间发生过性侵案件,袁同心在追赶她的时候出车祸死了,但是我查不到这个案子的任何资料。而且根据记录,袁同心的死亡时间明明是第二年夏天,意外坠楼身亡,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性侵还车祸……车……”汪士奇猛地一下蹿起来:“我知道了!”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进书房,在最底层的柜子深处刨出了一大堆记事本——那是他早年做的案件记录。“应该有的,就在这里……”他哆哆嗦嗦地在故纸堆里翻找着,抬头迎上对面郑源关切的目光:“我想起来袁同心是谁了!还记得你儿子满月酒那天吗?”

满月酒?对的,那天汪士奇提早离席了,因为接了一个电话。是案子吗?好像是的,似乎自己还央求说想一起去看看……郑源心跳加速,手心里仿佛又掂到了那个长命锁沉甸甸的分量:“啊……那天你说……你说……”

“延安东路车祸,现场有人报案说强奸未遂。”汪士奇举起了一个黑色革面的本子:“因为伤者系红灯时违规突然冲出马路,司机正常驾驶,不承担主要责任。”他快步走回郑源身边,把那一页指给他看:“被撞的那个人就是袁同心!而报案的人……”

“是徐婷。”郑源接过本子,扫过上面潦草的字迹:“既然你都去了现场,为什么后来没有立案?”

“这……”汪士奇抓着自己的头发,焦躁地在客厅里转圈:“我想想啊,当时应该是女方主动撤诉了,改了口供,说是一场误会。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毕竟人都撞成那样了,男方家里好像也答应赔偿,估计两家私下和解,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所以是袁家给徐家赔钱了事?”郑源瞪着汪士奇:“徐婷他们家什么水平你也看到了,一整栋雪松大厦都是自家地产,他们会缺这个钱吗?”

“我也觉得……当时是感觉有哪里不对来着,是什么呢?”汪士奇一把抢过笔记,飞速地翻找着:“隔太久了,脑子真不好使了。”

“你再好好想想,主要是徐婷这边。”郑源的眼神再次落在那张老照片上面:“相隔十几年,她在两兄弟身边分别当了两次受害人,这个概率太小了,中间一定有某种故意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