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密谋 5(第4/4页)

弗朗索瓦永远不会知道他要做父亲了。一九六一年三月他返回阿尔及利亚。四月二十一日,有几支法国军队哗变了。第一殖民地伞兵部队几乎全部参加了叛军,只有少数新兵跑出兵营,聚集在省长的办公室里。工作人员让他们离开。在一个星期里,在叛军和忠于政府的部队之间,战斗不时发生。五月初,在和一支忠于政府的部队的冲突中,弗朗索瓦阵亡了。

雅克利娜从四月起就再没等到过弗朗索瓦的信,但她一直没有怀疑过什么。直到七月,她被告知了这个消息。她悄悄在巴黎郊区租了间便宜的公寓,企图开煤气自杀。由于房子到处漏风,她没能成功,不过腹中的胎儿却夭折了。八月,父母带着她一起外出休养了一段日子。回到巴黎的时候,她看起来已经复原了。十二月,她成为“秘密军组织”的一名活跃的地下组织成员。

她加入组织的动机很简单:弗朗索瓦,然后就是让-克洛德。无论采用什么手段,需要她付出怎样的代价,或是把别人怎么样,她都要为他们报仇。除此以外,她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别的心愿了。她相信自己可以做更多的事,而不只是跑跑腿,捎个信,或是偶尔在她的购物袋里放一个塞有塑料炸弹的面包;当然也不只是在咖啡馆和电影院的炸弹爆炸后,站在街角眨眼示意。一般爆炸之后都会临时调查过路人,但她只要扇扇她的长睫毛,撅撅嘴,就会被放行了。

在小克拉马尔事件之后,其中一个在逃的刺客在她布勒特依的公寓里藏了三天。那三天对她来说是她生命中的重要时刻,但他很快就走了。一个月后刺客被捕了,但他对曾在她的寓所住过只字未提,也许他忘了吧。但为了安全起见,她的基层领导指示她几个月内不要再为“秘密军组织”做任何事,等形势有所缓和再说。一九六三年一月,她又开始传递消息。

生活就这样一直继续,直到七月,有个男人来找她,她的基层领导陪着一起来的,对此人非常尊重。他没说自己的姓名,只是问她是否愿意为组织做一项特殊的工作。当然,这件事也许有危险,而且令人恶心。她的回答是:“没关系。”

三天后他们坐在车里,停在一幢公寓的附近。那人指给她看一个刚从里面走出来的男人,并告诉她这个人是谁,是什么职位,还告诉她该怎么做。

七月中旬,她便和那个男子见面了,表面上看来很偶然。那天她在一家餐馆里,坐在他旁边的座位。她害羞地冲他微笑,请他把他桌上的盐瓶递给她。他和她搭讪起来,她表现得含蓄而端庄。她的反应无疑是对的。她的庄重让他很感兴趣。似乎是无意间,两人聊了起来,那个男子主讲,她顺从地回应着。不到两个礼拜,他们之间就有了暧昧关系。

她很了解男人,能够判断出他们的基本喜好。她的新情人早已对放荡妖冶的女人感到厌烦了,而她则装出一副害羞的样子,体贴但纯洁;表面上很含蓄,可又不时地暗示一下她那美妙的胴体总有一天不会浪费。这个诱饵很有效。对这个男人来说,彻底征服女人才是最重要的。

七月下旬,她的基层领导告诉她,他们应尽快开始同居。问题是这个人和他的妻子以及两个孩子住在一起。七月二十九日,他们全家去了位于卢瓦尔河谷的乡间别墅,而丈夫则因为工作被留在了巴黎。他的老婆孩子刚离开几分钟,他就打电话到美容沙龙,坚持要雅克利娜和他当晚在他的公寓共进晚餐。

雅克利娜・迪马一回到房间就看了一眼表。她还有三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尽管她打算把自己打扮得完美无瑕,但两个小时也足够了。她脱了衣服冲了个澡,然后在衣柜门背后的全身镜前把自己擦干,看着毛巾滑过自己毫不情愿的皮肤。她把胳膊抬高,让自己那对有着玫瑰色乳头的乳房高耸地挺起。不过它们丝毫没有从前当她知道它们就要被弗朗索瓦握在手中时的那种期待着的欣喜。

她无精打采地想着即将到来的夜晚,恶心得胃里发紧。不过她发誓,无论他想怎样求欢,她都会顺从他的。她从橱柜的抽屉里拿出弗朗索瓦的照片,相框中的人还是用同样调侃的微笑看着她。以前他看着她飞奔着穿过站台去接他时,总是那样微笑着。相片中那柔软的棕色头发,挺括的淡黄色军装,军装下那健硕的胸肌——很久以前她是多么喜欢把自己的脸靠在那里啊,还有那钢制的伞兵徽章——她那发烧的脸贴上去感觉是那么凉爽。它们都在那里——用赛璐珞纸小心地包着。她躺在床上,举着弗朗索瓦的照片。他从上面“看”着她,就像以前他们做爱时那样看着她。他总是多余地问:“我的小宝贝,你要吗?”她也总是轻轻地耳语道:“是的,你知道的……”然后就开始了。

她闭上眼睛,她能感觉他在她身体里,又硬又热,猛烈地抽动,耳朵里听着他充满爱意的低吼,还有那最后令人窒息的“来吧,来吧……”她从没违抗过这个命令。

这个月的最后一天,豺狼非常忙碌。他整个早上都在跳蚤市场,从一个摊位逛到另一个摊位,手里拎着一个廉价的手袋。他买了一顶油乎乎的贝雷帽,一双磨损得很厉害的鞋,一条不太干净的裤子,还有一件找了很久才找到的以前的军用大衣。他本来想找件轻一些的,但军用大衣很少有夏季用的,法国军队的大衣用的都是毛呢料。不过这件太长了,他穿着盖过膝盖好大一截——这一点很重要。

正要走出市场的时候,他的目光忽然被一个挂满勋章的摊位吸引了。那些徽章因为年代久远,都十分斑驳。他买了一整套勋章,还买了一本介绍法国军队勋章的小册子,里面有很多已经褪色的照片,说的是各种勋章在哪次战役被授予或是何种事迹才能获得这些勋章。

在皇后饭店悠闲地享用了午餐之后,他拐了个弯回到酒店,结清了账单,整理好行李。他把新买的东西放进他的两个高级旅行箱的底部;又根据那本小册子,把买来的那套勋章排成一排,从勇气军功章到解放勋章,再到二战中为自由法国而战的五次战役奖章。他挑出几大著名战役的勋章:比尔-哈凯姆、利比亚、突尼斯、D日以及菲利普・勒克莱尔将军的第二装甲师勋章,将其收好。

剩下的勋章和那本小册子被他分别扔进了林荫大道路灯边的两个废纸篓里。酒店前台的服务员告诉他,“北极星号”特快豪华列车将于五点十五分从巴黎北站出发开往布鲁塞尔。他赶上了这班车,在火车上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抵达布鲁塞尔时恰好是七月的最后一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