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精妙的骗局(第4/18页)

他第二天又来工作,还剩下十四幅画需要鉴定,这时的大楼几乎已是空荡荡的了。严格来说,拍卖行仍然对公众开放,保安仍在门口值班,但只有极少数人还在上班。

本尼・伊文思走进鉴定室,开始鉴定最后那批艺术品。它们的尺码和包装类型各不相同。倒数第三幅画用麻布包裹着。他不经意地看到上面标着“D 1601”。当他看到画时,对它的状况吃了一惊:原先的人物形象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污垢。要辨明很困难。

他把那幅画翻了个面。木头,一块木板。很少见,更为少见的是,它不是橡木。北欧人如果在木头上作画,主要用的是橡木。意大利的土地上没有橡木。难道这是杨木?

他把这幅小油画放到台面上,打开一盏明亮的灯,努力透过历经一个多世纪的烟尘和煤炭熏烤而造成的污渍,察看画面内容。画中有一位坐着的妇女,但没有孩子。一个男人弯腰面对着她,而她在仰视他。女的有一张樱桃般的小嘴,男的有一个圆圆的鼓起的前额。

由于灯光的刺激,本尼感到眼睛生疼。他改变灯光角度去研究那位男士。有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他的记忆:那姿势、那身体语言……男子在说着什么,还用双手打手势,女的则一动不动,听得全神贯注。

关于手指弯曲的样子,他以前没见过那样弯曲的手指吗?但最关键是脸部。又一张抿紧的小嘴,还有眼睛上方三条细微的竖向皱纹。他以前曾在哪里见过前额上竖向而不是横向的细细皱纹?他以前肯定见过,但想不起是在何时何地。他看了一眼交进来时所填写的表格。一位名叫特・戈尔的先生,但没留电话号码。该死。他把最后两幅画作为不值钱的破烂货处理后,带上那些表格去找本部门留在工作岗位上的最后一个女秘书迪尔德丽。他口授了表示遗憾的一般格式信件,并把表格交给她。每张表格上都列着一件交进来然后被回绝了的画作的估价,以及主人的姓名和地址。

虽然共有三十四封信件,但在电脑里只是每一件作品的名称和估价不同,其余内容都是相同的。本尼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他对电脑只知皮毛,只会开机和在键盘上敲打,其他的具体操作就不行了。十分钟以后,迪尔德丽已经在打信封了,纤纤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着。本尼祝她圣诞快乐后就离开了。与往常一样,他搭乘公交车到了拉德布罗克丛林路的小区。看天色,似乎要下雨夹雪了。

睡醒时,床头旁的小钟告诉他,现在是凌晨两点钟。他可以感觉到睡在身旁的女朋友苏茜那性感而又温暖的身体。在睡觉前他们做了爱,那通常能带来一个无梦的夜晚。但这次他却醒了,脑海在翻腾,好像心灵深处的某种念头把他从睡梦中踢了出来。他努力思索,除了苏茜之外,在三小时前入睡时曾经想过什么事情。那幅麻布包裹的画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的脑袋从枕头上抬了起来。苏茜在睡梦中含含糊糊地咕哝了几声。他坐起身来,朝漆黑的卧室吐出一句话。

“讨厌,见鬼去吧。”

第二天是十二月二十三日,上午他又回到了达西大厦。这一次,拍卖行是真的关门了。他从一扇边门走了进去。

他要去的地方是绘画大师资料室。进门处有一块电子键盘锁,他知道密码。他在里面待了一小时,出来时手上拿着三本参考书。他把书带到鉴定室。那件麻布包裹的物品仍在他之前放着的高架子上。

他又开亮了功率强大的聚光灯,还从塞巴斯蒂安・莫特莱克的抽屉里取来一面放大镜。在书籍和放大镜的帮助下,他把那个低头弯腰的男人的面孔与参考书中艺术家画笔下的其他面孔作了比较。其中一个人物是一位僧人或圣人:棕色衣袍,脑袋剃得光光的,有个圆鼓鼓的前额,眉心的正上方,有三条因为担忧或者陷入沉思而形成的细微的竖向皱纹。

完成鉴定后,他独自坐在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里,就好像一个人被石头绊倒,却发现了所罗门国王的宝藏。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什么也还没有得到证明。他有可能搞错了。画上的污垢十分严重。但他至少可以提醒他的领导。

他把画作重新用麻布包好,留在了莫特莱克的书桌上。然后他来到打字室,打开迪尔德丽的那台电脑,试着弄明白如何操作。不到一小时他便动工了,用手指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键入,打成了一封信件。

完成之后,他要求电脑打印两份。电脑满足了他的要求。他在一只抽屉里找到信封,一个写上塞巴斯蒂安・莫特莱克的名字,另一封写给董事会副主席兼首席执行官佩里格林・斯莱德。他把第一封信连同那幅画一起,放到了部门领导莫特莱克的办公桌上,又把第二封信塞进了斯莱德先生已经上了锁的办公室门缝底下。然后他便回家去了。

佩里格林・斯莱德在距圣诞节这么近的时间里回到办公室不太寻常,但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就住在街角上,他的妻子埃莉诺几乎一直生活在汉普郡,现在肯定是被她那些讨厌的亲戚们围住了。他告诉过她,他要等圣诞夜才能回到汉普郡。那样就能缩短圣诞假期,减少作为主人去招待她那边令人头痛的亲戚的时间了。

除此之外,还要去打探一下资深同事们的一些情况,这需要秘密进行。他从一个小时之前本尼・伊文思离去的那扇边门进入了达西大厦。

大楼内温暖如春——毫无疑问,在放假期间供暖系统是会关闭的,而且有些部门装有先进复杂的防盗报警器,包括他的办公套间。他关掉自己办公室的警报系统,穿过现在空荡荡的普里西拉・贝茨小姐的外间办公室,进入他自己的内部私室。

在这里,他脱下西装,从手提包里取出他的笔记本电脑,连接上主网络。他看到有两封新电子邮件,不过可以等会儿再处理。在此之前,他想喝点茶。

这事通常当然是由秘书贝茨小姐为他效劳的,但现在她没上班,他只得自己动手烧茶。他在她的碗柜里寻找水壶、格雷伯爵茶、骨瓷茶杯和柠檬。他找到了他所要的水果和一把刀。然后,在为水壶寻找电源插座时,他看到了门后地毯上的一封信。烧水时,他把信件扔到了自己的书桌上。

泡好茶之后,他终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阅读了那两封电子邮件。两条信息都不重要,完全可以等到新年以后再处理。输入一串密码之后,他开始浏览各部门头头和其他董事会成员的数据库文件。

浏览好这些信息,他的思路转到了自己的个人问题上。虽然薪水很高,但佩里格林・斯莱德并非富人。作为一位伯爵的儿子,继承的也仅仅是名号,没有拿到任何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