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4页)

“哦,当然,我的礼貌都哪儿去了?请进请进。”

他把客人领进屋。起居室装修得很普通。他的妻子在边上看着。“茶。”中校喊道。女人连忙跑去准备茶。这是欢迎贵宾的礼节。

追踪者递上自己的名片:丹牧师,《华盛顿邮报》的高级撰稿人。

“先生,这是我的编辑交给我的任务,在你们政府的许可下,给毛拉奥马尔写一篇报道。就像您所知道的,经过了这些年,他一直与世隔绝,没人了解他。将军让我相信您,您见过奥马尔,还和他说过话。”

“哦,我不知道……”

“喔,说吧,您太谦虚了。我的朋友跟我说,十二年前,您陪着他去过奎达,在双边会议中起了很关键的作用。”

美国人恭维他时,阿里・沙中校的身板挺得更直了。这就是说,沙乌卡特将军已经注意到他了。他双手指尖相抵,呈尖塔状,承认了自己确实和那个一只眼睛的塔利班领导人说过话。

茶来了。阿里・沙夫人奉茶的时候,追踪者注意到她有着一双非常漂亮的碧绿色眼睛。他以前听说过,在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之间荒凉的边界线上,沿杜兰德线的山区部落的人就是这样。

据说,2300年前,年轻的世界早晨之神、马其顿王国伊斯坎达尔的亚历山大大帝曾经行军经过这片山区,他横扫波斯帝国,来到他想要征服的印度。可他的士兵疲惫不堪,被无休止的战争耗尽了精力。他从印度河战役撤退的时候,成批的士兵们被遗弃在当地。如果他们没能回到马其顿的群山,那就是在这里的山区和峡谷定居下来,娶了老婆,在肥沃的土地上耕种,再没有行军打仗了。

在加兹尼那个小村,藏在马哈茂德・居尔长袍后面的小孩就有着明亮的绿色眼睛,而不是像旁遮普人那样是棕色的。阿里・沙失踪的儿子呢?

谈话结束的时候,茶都还没有喝。他没想到结束得这么突然。

“我想,您儿子陪您去的吧,上校,他会说普什图语。”

陆军军官从椅子里站起来,身体僵直,显然受到了很大的冒犯。

“你错了,牧师先生。我没有儿子。”

追踪者也站了起来,摘下帽子,向他致歉。

“可我听说……有个叫佐勒菲卡尔的小孩……”

中校走到窗户旁,手背在身后,站在那里注视着窗外,气得浑身发抖。这是冲谁来的,客人还是儿子?追踪者无法确定。

“我再说一遍,先生。我没有儿子。我想恐怕我帮不了你什么了。”

沉默,仿佛定格了一般。美国人显然被下了逐客令。他扫了一眼中校的妻子。

碧绿色的眼睛满是泪水。显然这个家庭的伤痛一直在继续,而且已经有很多年了。

追踪者假装说了些笨拙的道歉话,退向大门。中校的妻子陪着他。她帮他拉开门的时候,他小声说道:

“我很抱歉,夫人,非常非常抱歉。”

显然她不说英语,可能也不说阿拉伯语。不过“抱歉”这个词是非常国际化的,她可能会略微明白些。她抬起头,看见那双眼睛里充满同情,然后点了点头。

追踪者走了半英里才走到机场路,拦了辆出租车,向城里开去。到了酒店,他从自己的房间给文化参赞拨了个电话。如果这个电话被监听了——这是肯定的——那也不打紧。

“嗨,我是丹牧师。我刚才正在想,你以前是否找到过有关旁遮普和部落传统音乐的材料?”

“我当然有。”中情局的人说道。

“太好了。我可以用它好好写一篇。你能来我住的塞雷纳酒店一趟吗?到客厅喝点茶?”

“为什么不呢,丹。七点钟你方便吗?”

“没问题,到时见。”

晚上喝茶的时候,追踪者说了下自己明天的需要。第二天是周五,是穆斯林神圣的日子,中校会去清真寺礼拜,他不敢错过的,可陪老婆不是必须的。这里不是勒琼军营。

中情局的人走了,追踪者通过前台给自己订了张晚上离开卡塔尔的机票,是卡塔尔航空公司的,然后通过英国航空公司在伦敦转机去华盛顿。

第二天早上,他结清房费,拿着自己的那个箱子走出酒店。车已经在那儿了。通常都是没有什么特色的车。不过因为有CD播放器,所以不能进酒店,不然里面的人会被吵到。

开车的是一名中年美国白人,灰色的头发——是大使馆的一名资深服务人员。他在这个城市里开车开了太久,对它了如指掌。有个年轻人和他在一起,他是美国国务院的一名初级工作人员,曾经回国进修过一门语言课程。他选了普什图语作为自己的专业,并掌握了这门语言。追踪者爬进车的后部,说了个地址。他们从塞雷纳的斜坡上驶下,三军情报局的“尾巴”也在他们后面从坡上开下来。

他们把车停在中校阿里・沙房子所在街道的末端,一直等着,直到所有的男性都上路离开,去清真寺做周五的礼拜。然后他们才按追踪者的指令,开车停在中校的门口。

又是沙夫人来开的门。她显得有些紧张,解释说她的丈夫不在,大约一小时内回来,也许更长些。她说的普什图语。大使馆的人回答说,中校命令他们等他。她不太确定,因为她丈夫没有给他这样的指示。不过她还是让他们进了屋,带他们来到起居室。她在边上徘徊着,有些局促。她既不坐下来,也不离开。追踪者冲着自己对面的扶手椅向她示意。

“请坐,沙夫人。再看到我不用担心。我来是为昨天的事道歉的。我并没想让您的丈夫感觉不舒服。我带了点小礼物来表达我的歉意。”

他拿了瓶黑方放在咖啡桌上。这是按照要求,车里事先准备的。翻译把追踪者的话译给她听,她露出一丝紧张的微笑,坐了下来。

“我没想到在他们父子之间存有嫌隙。”追踪者说道,“真是个悲剧。我听人说,你们的孩子,是佐勒菲卡尔吧,说他非常聪明,英语说得和乌尔都语、普什图语一样好——他肯定是跟你们学的。”

她点点头,又热泪盈眶了。

“告诉我,你们难道没在哪儿给佐勒菲卡尔拍过照片吗?小的时候呢?”

大颗的泪珠从两只眼睛里,顺着脸颊分别滚落下来。孩子的母亲是不会忘记曾经在自己腿上的那个漂亮的小男孩的。她慢慢地点点头。

“我可以看看吗……可以吗?”

她站起身,离开了房间。她没有听她丈夫的话,留了张她失落已久的孩子的照片。她把它藏在某个秘密的地方。她回来的时候,拿着一张皮革边框的照片。

这是一张毕业照。相框里有两个十几岁的孩子,冲着镜头,很高兴地咧着嘴笑。这张照片是在他皈依圣战之前照的。无忧无虑的学校生活的结束,一卷中学毕业证书,以及没有任何麻烦的友谊。不用问他的孩子是哪个了。左边的那个有着明亮的琥珀色眼睛。追踪者把照片递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