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第2/5页)

“没有暖气设备,”狄雷尼说道。“在冬天,像这种地方如果便秘的话可就有意思了。”

布恩看着他,对组长也会说这种轻浮的话感到讶异。他们走到维多·麦兰画室的门口,门上有一副崭新的搭扣与挂锁。门上也贴了一张告示:“本建筑由美国政府所属国税局查封”。告示上用较小的字体详细说明闯入者可能会遭到监禁、罚款或连关带罚。

“噢,见鬼了,”布恩说。“这是怎么回事?”

“他死后没留下遗嘱,”狄雷尼说。“没有遗嘱。这意味着国税局想要确保能分到一杯羹。同时,国税局对他多年来奋斗的所得也有追讨权。这下子……我们要怎么办?”

布恩四下张望。

“呃,组长……”他压低声音。“呃,我有一套万能锁。可以吗?”

狄雷尼看着他。

“小队长,”他说:“依我看来,你是越来越出色了。当然可以。”

埃布尔纳·布恩从外套的内侧口袋中掏出一个扁平的黑色皮袋。他检视沉甸甸的挂锁,然后挑出一根锁拨——一根长而细的银色不锈钢棒,一端呈小钩状。将有钩的那一端插入挂锁的钥匙孔中,精巧的探拨,仰头望着天花板。锁拨钩住了。布恩缓缓转动手腕,锁扣嗒一声弹开了。

“很好,”狄雷尼说。“我想这是你第一次干这种事。”

布恩笑了笑,收起锁拨,将门推开。他们进门,将门带上。

“站在这里别动,”狄雷尼下令。“好好观察一下。看看是否和发现尸体时完全一样。有没有什么东西不在原处?有没有什么东西不见了?慢慢来。”

他耐心等候布恩检视画室内部。阳光由上方的天窗泼洒了进来·有一面玻璃破了,用蓝色的碎布塞住。天窗上有一层铁丝网。没有通风孔。房间闻起来有股发霉,腐败的味道。

狄雷尼瞄了手表一眼。

“将近十点半,”他说。“六个星期前想必看来也像这个样子。你说当天是个阳光普照的晴朗日子,所以他不会开台灯。当然,目前太阳的位置高了些,不过应该和当时差不多。”

“我看不出来有什么东西不见了或不在原位,”布恩说。“我觉得沥干板上的杯子好像比目前更靠近流理台,他们在除尘之后移动过了,行军床上的床垫也拍打过了。上层沾有精液,是旧迹。没什么新增加的。依我看来完全一样。”

“当时窗户开着吗?”

“没有,长官。关着,就像现在。”

“收音机开着?”

“没有,关掉了。另一端那些东西,他的资料与画笔及画纸全乱成一团,那不是原来的模样,因为我们翻找过了。不过就我所知,没有什么东西被拿走。我们将所有物品都留在这里。”

“没有画?”

“没有。维纪人说他刚完成一个系列,也将最后一幅作品送到杰特曼画廊了。地板上倒有几张素描。经纪人想拿走,不过我们不准。他说那几张可能是麦兰的最后遗作,属于遗产的一部分。”

狄雷尼走到用粉笔在地板上画成的人形俯视着。人形旁的木材沾着一层深褐色几乎变成黑色的污渍。“这跟死者当时的情形差不多吧?”他问布恩。

“差不多。右手臂,这里,不大直,在手肘处较弯。膝盖也有点弯曲。不过他脸朝下,四肢张开。”狄雷尼跪在人形旁,瞇起眼凝视。

“他的脸正面朝地板?”

“或许略偏向左边,不过几乎是正面朝下。”

“你知道他的皮夹放在何处?”

“我们判断是在右后方口袋,左后方口袋内有把梳子。他的妻子及经纪人也证实了这一点。”

组长站起来,膝上沾了灰尘。

“气味呢?”他问。

“很多,”布恩说。“当天是温暖、湿湿黏黏的周日。”

“不,不,”狄雷尼说。“我是说,有没有人俯身闻他身上的气味?”

埃布尔纳·布恩显得困惑。

“我没看到,组长,”他说。“做什么?”

“噢……”狄雷尼含糊的说。“很难说……”

他走到流理台,检视肮脏的水槽及沥干板。

“排水管清查过了?”

“当然。还有浴室的排水管,以及抽水马桶和冲水用的水箱。”

那座旧式的浴缸有一个白色的金属盖,狄雷尼掀起来察看,然后蹲下身看浴缸底部。

“蟑螂,”他表示。

“屋子里很多,”布恩点点头。“到处都是。他不是那种爱干净的人。”

狄雷尼缓缓走向画室前面,在天窗下的平台前伫足。

“这是什么东西?”他问。

“经纪人说那是摆姿势用的伸展台,模特儿站上去让麦兰画素描或油画。”

狄雷尼绕着地板上乱七八糟的物品移动,停下脚步,往下俯视。

“这些东西我大都可以猜得出来是什么,”他说。“不过为什么会有锯子、钉子、锤子?还有那个东西——拔钉爪——那是什么?”

“杰特曼说麦兰自己裁制油画用的帆布。他买整卷的,做好木框后,再将帆布铺上去裁剪下来。拔钉爪用来撑紧帆布。这些小木楔要钉入画框的内侧角落,同样可让帆布绷紧。”

“墙边那种黑色的东西是什么?面包屑?”

“炭笔的碎片。经纪人帮我们辨识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麦兰似乎是用炭笔画素描,大部分的画家都用铅笔。”

“为什么碎成那么小块?”

“那很容易脆裂。不过墙壁上有一个污迹,在那上面,你的右边。看来好像是麦兰将炭笔丢向墙壁。杰特曼说他就是会做这种事。”

“为什么?”

“他不知道,我想是麦兰画得不顺手火大了。”

狄雷尼捡起地板上的两张素描,用手指头拎着画纸的边角,拿到前面的窗户仔细看着。

“木箱上的素描本还有一张,”布恩说。“尚未完成。旁边还有半根炭笔。经纪人说照他看来麦兰好像正在画第三张素描,炭笔断成两截,接着麦兰就把他手中的断笔掷向墙壁。”

狄雷尼没有回答。他凝视着那些画作,肃然起敬。麦兰在平面的画纸上,用炭笔以苍劲大胆的笔触画出了一具立体的躯体。没有传统的明暗对比,只靠线条本身塑造出了血肉之躯。不过他在两处地方用大拇指或手指头涂抹过,造成留白与阴影的效果。

那是少女的胴体,娇嫩欲滴、含苞待放,令人几乎可以感受到由纸上散发出的那股热气。她俯身站成一种扭身的姿势,肌肉鼓起、乳房突出。麦兰勾勒出俯扑式的背部、烈焰般的臀部、曲线玲珑的肩膀和手臂。侧脸几乎看不出轮廓,看起来像是东方人。画到膝盖为止的胴体栩栩如生,跃然纸上。黑色的线条似乎具有生命,扭动翻腾着。你不会怀疑她的体内有一颗心脏在搏动,呼吸在吐纳,血液在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