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第4/5页)

陈列着的电视机里播出的都是同一频道画面,许多人围在电视机前看着。

是新闻转播画面。真一看见了。滋子也看见了。虽然他们没听见播音员说了什么,但是一看画面就知道是什么内容了。

“是那个事件……”真一说,“遗体找到了。”

滋子挤到了人群的前头,真一站在后面能看见她的背影。

画面上出现了年轻女子的照片,打出的字幕写着“古川鞠子”。就是在公园发现的手提包的主人,一个漂亮的女孩儿,还在笑着……

忽然,真一想到,这个事件的罪犯还没有被抓到,就算一旦被抓获,说不定又会有庇护他的人跳出来,说什么罪犯也是社会的牺牲品什么的。如果说这个世界上都是牺牲品,真正要与之斗争的“罪人”又是谁呢?

临时插播的新闻开始的时候,有马义男一个人在店里值班,没有看电视。

木田正要出去送货。突然,杂货店的老板又要追加定货,义男忙着从冷柜里取出他需要的订数,木田在旁边叨叨着:“这个老板真没个准头儿。”

义男笑着送走了木田。自从上周罪犯打过电话以来,义男和木田就从没谈起过这事儿,就好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似的,继续着他们的日常工作。隔壁蹲守的警察们也从不提这个话题。

上午来买豆腐的客人很少。义男一边整理着账簿,一边翻看着报纸。今天的社会版面没有继续刊登关于大川公园事件的消息了。义男正在翻看着体育版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在店门外叫他“老伯”。

他抬头一看,来的是常客,一位住在附近的年轻主妇。义男知道她是下午去做小时工的活,所以常在上午看见她。平时总是见她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今天却还带着个五六岁的女孩儿。女孩儿也骑一辆有辅助轮的小自行车,紧跟在妈妈的后边。母女俩在店门口停了下来。

“您好。”

义男走到柜台前,主妇看着冷柜说:

“啊,什么时候开始做油炸豆腐啦?”

“前天就开始了。”

“那,给我来四块儿吧。再来一块儿南豆腐。”

义男洗了手,给她捡着豆腐。小女孩儿也下了自行车跑到柜台前面来了。

“叫爷爷。”母亲对女儿说。

“你好。” 义男先跟小女孩儿打着招呼。女孩儿忸忸怩怩的没说话。

“是你的孩子吧,第一次带她来呢。”

“是小女儿。都该上幼儿园了。”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经义男这么一问,小女孩儿藏到母亲身后去了。

“瞧,就是认生得很。”

“女孩儿嘛,这样才可爱哪。”

“咳,现在的女孩儿这样可不行了。老大爷,您的观念太老了。”

豆腐还没装完,里屋的电话铃响了。年轻主妇说:

“您先去接电话吧,我不着急。”

“那太不好意思了。”

义男小跑着走进办公室里,电话是坂木达夫打来的。

“是义男先生吗?看了电视了吗?”

自从鞠子失踪的事件轰动以来,坂木时常给义男打电话,还陪义男一起去医院看望真智子。可是,今天他的声音听起来与往日不太一样,硬邦邦地有些颤抖。

“没有看。出什么事儿了?”

“你赶快打开看看,是HBS台。”

“又有什么消息了吧?”

“隔壁的警察没告诉你吗?”

“啊,告诉什么?”

“噢,他们可能还不知道呢。有马先生……”坂木稍稍停顿了一下,“怎么说呢,鞠子找到了。”

义男一下子愣住了。什么话也没说,把话筒放下就赶紧把旁边的电视打开了。电视画面上是鞠子的照片。

画面上的照片是警察要去的那张鞠子今年春天拍的照片。鞠子在笑着。

“老伯?”

店里的年轻主妇在喊义男。

“怎么回事儿,老伯?”

因为是住在附近的人,都知道鞠子是义男的外孙女。在广场饭店的事儿被报道之后,她来买豆腐时还安慰义男说:

“老伯,打起精神来,不能服输呀。”

她的话和别人不一样,不是说“真可惜呀”、“真让人担心呀”,所以她的话给义男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今天又听见她的声音了。因为从店门口也能看见电视画面,想必她此时已经知道了事态的进展。

义男看着画面,听着画面上记者的声音。慢慢地离开电视回到柜台前。

“老伯……”主妇的声音发颤,脸上带着泪痕,小女儿紧贴着她站着。

“电视里是说您的外孙女找到了,是吗?”

义男点点头。身体有点站立不稳,忙用手去扶冷柜。

“您怎么啦?”

小女孩儿一只手拉着妈妈的手,看看妈妈又看看老爷爷,再转过头看看妈妈,问道:“妈妈,你怎么哭了?”

遗骨正式被认定为古川鞠子的尸骨是当天深夜的事。遗骨被安放在墨东警察署,义男是在坂木的陪同下去看的。

能通过齿形顺利地进行身份鉴定,还多亏了坂木。在鞠子失踪之后不久,他就把能证明鞠子身份的证据都收集起来,还去找过给鞠子看过牙的牙科医生。

义男摇着头,说道:

“鞠子的事结束了,她终于回来了,我们可以给她下葬了。”

坂木没有说什么,但心里想,义男嘴上说“结束了”,心里恐怕不这么想吧。

其实,连义男自己也不知道这个事件是不是真的能结束。

鞠子已经变成了白骨,可是义男似乎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在墨东警察署,古川茂比义男到得早,一位年长的警官接待了他。

他的脸色发青,眼睛红红的,下巴上的胡须也没有刮。义男注意到他的浓密的胡茬已经花白了。

四人一起来的地下遗体安放室,安放室的门是灰色的,上方有一块毛玻璃窗。走廊靠墙有一排长椅,走到长椅旁就闻到一股线香味儿。

警官用手指着门上的示意,这时,古川茂说:

“岳父,我先进去吧。”

义男无言地看了古川茂一眼,点了点头,向后退到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警官和古川茂的背影在灰色的门里消失了。坂木和义男坐在那儿等着。

走廊里很静,义男默默地看着地上的足迹,心里想着来这里的都是什么人呢?在这里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又带回什么?他们是达观,是绝望,是悲叹还是愤怒?

正想着,听到门内传来了古川茂的哭声。

义男用双手遮住脸,鞠子的一切都浮现在眼前。从产房婴儿室的窗户看到的小脸,咿呀学语时的笑脸,穿着幼儿园过大的制服的样子,生气时哭泣的模样,都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