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心脏病(第2/3页)

我用双臂撑起身来,以难以置信且惊恐的眼神看着两人身体的交合处。她的下腹部收缩着,好像要把我往外推似的,然后她用一种我未曾听过的低沉声音深深地呻吟,跟牛鸣一样,接下来又是一阵潮水。她的体液从我们的两股之间流下,落在仍然湿漉一片的埝子上。我心想,天啊!我是不是把她戳出一个洞?惊慌之余,我的脑袋开始胡思乱想。我心想,她怀孕了。我把她体内胚胎的外膜戳破,现在所有的鬼东西都流到床上了。我的天啊!我们的周遭到处是孕育着那个孩子的体液,它是个“水子”,另一个“水子”!好吧,也许我的确看过书里怎样描述女性的潮吹,好吗?或者我也曾在奇怪的A片里面看过那种片段,但我总以为那是骗人的把戏,男性认为他们的性伴侣也该享有“射出”的权力,因此是一种性幻想。躺在那里的我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是个报应,上帝为了我劝荻雅娜堕胎而处罚我,是我自己办事不小心,到头来还要害一个无辜的孩子送命。

我挣扎着下床,把绒毛被一起扯了下来。柔媞吓了一跳,但我没有注意到她蜷曲的胴体,只是看着床单上那个仍在往外扩散的深色圈圈。我渐渐地搞懂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更重要的,或者应该说我发现自己运气很好,某件事没有发生在我身上。但是伤害已经造成了,一切为时已晚,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我说:“我该走了,我们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柔媞缩着身体,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声说:“你在做什么?”

我说:“我很抱歉,但是我必须回家请求荻雅娜原谅我。”

柔媞低声说:“她不会原谅你的。”

我到浴室洗手漱口,去除她身上的味道,没有听见卧室里有任何动静,接着我就离开了,小心地把身后的门关上。

此刻,过了三个月之后,我又站在她家走廊,知道这次该装可怜的人不是柔媞而是我。

我问说:“你可以原谅我吗?”

柔媞用单调的声音问:“她不肯原谅你吗?”但也许这就是丹麦腔。

“我从未跟她说我们的事。”

“为什么不说?”

我说:“我不知道。有心脏病的人很有可能是我。”

她用目光打量着我,看了很久。而在她那双忧郁无比的棕色眼睛里,我看到了一抹笑意。

“你来这里干什么?”

“因为我忘不了你。”

她用一种我未曾听过的坚定语气再问一遍:“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

“为什么,罗格?”

我叹气说:“我对她再也没有亏欠。她有了一个情夫。”

接下来我们陷入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她稍稍动了一下下唇。“她让你心碎了吗?”

我点点头。

“而现在你要我帮你抚平内心的创伤?”

这个女人向来沉默寡言,我不曾听过她用这种轻描淡写的方式说话。

“你抚平不了的,柔媞。”

“没错,我想我办不到。你知道她的情夫是谁吗?”

“我就这么说吧,他只是个要透过我们公司争取工作的家伙,但他是不会被录用的。我们能聊聊别的事吗?”

“聊聊就好?”

“你决定吧。”

“好,我来决定。聊聊就好,那是你的专长。”

“嗯。我带了一瓶红酒。”

她微微点头,几乎看不出来。然后她转身往前走,我跟在后面。

我一边跟她喝酒,一边讲个不停,最后在沙发上睡着。醒来时,我的头枕在她的膝盖上,她正抚摸着我的头发。

当她发现我醒来后,问道:“你知道自己哪一点最先引起我的注意吗?”

我说:“我的头发。”

“我跟你说过吗?”

我看着手表说:“没有。”九点半,该回家了──那个已经破碎的家。我好害怕。

我问说:“我可以跟你复合吗?”

我看得出她在犹豫。

我说:“我需要你。”

我知道这个理由实在很没说服力。这是我跟当年那个QPR队球迷学来的,她说过,她觉得那球队需要她。但这是我能找到的唯一理由。

她说:“我不知道。我得想一想。”

我进门时,荻雅娜正在客厅里看一本大开本的书。范.莫里森正在唱着,“……像你这种人让这一切都值得了”,直到我站在她面前,大声念出那本书的书名,她都还没发现我回来了。

“《一个孩子的出生》?”

她吓了一跳,但露出愉悦的神情,急忙把书摆回她身后的书架上。

“亲爱的,你今天比较晚回家。你做了什么好事吗,或者只是在工作而已?”

我说:“两者都有。”我走到客厅的窗边。白色月光洒在车库上,但是乌维要再过几个小时才会来拿那幅画。“我回了几通电话,然后想想看要提报哪个候选人给探路者公司。”

她高兴地拍拍手说:“好兴奋啊!应该是我帮你挑的那个吧,他叫做……呃,他叫做什么来着?”

“葛雷夫。”

“克拉布斯.葛雷夫!我越来越健忘。等到他发现是我帮忙的,希望他能够跟我买一幅很贵的画。这是应该的,对不对?”

她开朗地笑了一会儿,把刚刚缩在下面的细腿伸直,打了一个哈欠。她的话仿佛一只爪子,抓着我那好像灌水汽球的心脏,紧紧捏着,我必须赶快转身看窗外,以免让她看见我痛苦的表情。过去我曾以为她是个诚实无欺的女人,如今她不仅成功地戴上了面具,而且像个厉害的骗子。我吞了一口口水,等到确定能控制自己的声音才开口。

我仔细打量着她在玻璃上的倒影,说:“葛雷夫不是适当的人选。我会挑别人。”

这骗子没那么厉害。她没能针对这句话随机应变,只见她张大了嘴巴。

“亲爱的,你在开玩笑吧?他是个完美的人选!你自己也说过……”

“我错了。”

“错了?”她的声音夹带着一点尖叫声,我感到满意极了。“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葛雷夫是个外国人。他的身高不到一百八。还有,他有严重的人格缺陷。”

“不到一百八!天啊,罗格,你还不到一百七耶。你才有人格缺陷!”

听来真是心痛。不是因为她说我有人格缺陷,当然,她说的可能没错。我使劲压抑,让声音保持平静。

“荻雅娜,你干嘛那么激动?我曾看好克拉布斯.葛雷夫,但我们也常见到令人失望、辜负期望的人啊!”

“但是……但是你错了。你看不出来吗?他是个男子汉!”

我转过身,打算用一副高傲的笑脸面对她。“听我说,荻雅娜,我是这行的佼佼者,做的就是透过判断来筛选人才。我在私生活里也许会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