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第二次面谈(第2/3页)

葛雷夫还在微笑,他说:“我来说个故事给你们听。那是让我很不想承认的一件事。也就是说,我是个糟糕的输家。我可是那种跟人抛硬币猜正反面时很少输的人。”

房间里的人都咯咯笑了起来。

“但是我希望这可以让你们见识到我的精力与耐力。”他接着说,“过去我在特别支持部队时,曾经负责追踪一个……说来可悲,一个苏里南的小毒贩。”

我可以看见那两个探路者的人不由自主地微微向前倾。费迪南帮大家的咖啡续杯,同时对我露出很有自信的微笑。

克拉布斯.葛雷夫的嘴巴又动了起来,往前蠕动,贪婪地吞食着不属于他的东西。她有尖叫吗?当然有。荻雅娜就是忍不住,很容易就会臣服于他的淫欲之下。我们第一次做爱时我想到了柯纳洛礼拜堂里面那尊贝尼尼制作的雕像:《圣德蕾莎的狂喜》。一部分是因为荻雅娜的嘴巴微张,好像很难过似的,几乎可说是满脸痛苦,额头的血管浮起,挤出皱纹。另一部分则是因为荻雅娜的尖叫,我总是认为,当贝尼尼雕塑的那位加尔默罗修会圣人,在天使拔出她胸口的箭准备再刺一遍时,她应该也跟荻雅娜一样叫了出来。总之,在我看来就是这么回事,一进一出,一种神圣的穿刺意象,那是交媾的最崇高形式,但仍然是交媾。然而即使是圣人也没有荻雅娜那么会叫。荻雅娜的尖叫令我又痛苦又享受,在耳膜承受尖锐刺痛之际,我的全身也震颤了起来。那就像哀叹声,一种持续的呻吟,其声调维持规律的起伏,好像遥控飞机似的。因为实在太刺耳了,第一次做爱后,我醒来时居然感到余音在耳里缭绕,三个礼拜的欢爱过后,我认为我可以感觉到耳鸣的初期症状:就像连续洪流倾注的声音,或者至少是河流,伴随着一阵时隐时现的哨音。

某次我碰巧提起我担心听力会受损,当然那是一句玩笑话,但荻雅娜听不出好笑的地方在哪里。相反的,她被吓到了,眼泪几乎流出来。后来当我们再次做爱时,我感觉到她把玉手摆在我耳边,一开始我觉得那是她的爱抚新招。但是,等到她把手掌鼓起来,变成两个温暖保护罩遮住我的耳朵时,我才知道从这动作可以看出她有多爱我。这对阻隔听觉效果很有限,那尖叫声还是钻进了我的大脑皮层,但是对我的情绪产生比较大的冲击。我不是个容易哭的男人,完事过后我却开始像个小孩似的哭了起来。也许是因为,我知道不曾有任何人像这个女人一样那么爱我。

所以,我就这样看着葛雷夫,确信她在他的怀里时也曾那样尖叫,我试着不让这个念头逼得我去想更多问题。但是,就像荻雅娜忍不住尖叫声,我一样忍不住自问:当时她也遮住了他的耳朵吗?

葛雷夫说:“那次追踪任务所经过的地区大多是茂密的丛林与沼地。一次要走八小时的路。不过,我们总是差那么一点,总是太慢。其他人一个个放弃了。因为酷热、腹泻、蛇咬,或者只是纯粹的筋疲力尽。当然,那家伙只是个小角色。丛林会让人丧失理性思考的能力。我最年轻,不过到最后大家把指挥权交给我。还有那把开山刀。”

荻雅娜与葛雷夫。当我开着沃尓沃轿车离开葛雷夫的公寓,把车停进家里车库时,曾有一瞬间考虑过要把车窗摇下,让发动机持续运转,把二氧化碳或一氧化碳,不管那废气叫什么鬼,总之就是把它吸进体内。无论如何,这种死法还挺痛快的。

“我们在这世界上最可怕的地方追了他六十三天,总共走了三百二十公里路,猎杀队伍只剩下我跟一个来自格罗宁根市的小伙子,他是因为太笨才没有疯掉的。我跟总部联络,要他们空运一只尼德㹴犬过来。你们知道那个狗种吗?不知道?那是全世界最厉害的猎犬,而且忠心无比,只要你一下令,不管是什么东西,不管那东西多大多小,它们就会发动攻击。简直就是你一辈子的朋友。直升机把狗放下来,那是只刚满一岁的幼犬,它被丢在广大的锡帕利维尼区的丛林深处,那也是他们丢古柯硷的地方。结果,那只狗被放下去的地方与我们的藏身处相距十公里。如果它能够在丛林里存活二十四小时,就称得上是奇迹了,更别说要找到我们。结果它不到两个小时就找到我们了。”

葛雷夫往后靠在椅背上。此刻他已经完全掌控局面。

“我叫它响尾蛇,这名字来自那种追热式导弹,你们知道吗?我爱那只狗。所以我现在也养了一只尼德㹴犬。昨天我回荷兰去带它;事实上,它是响尾蛇的孙子。”

我偷完葛雷夫的画之后,回家时发现荻雅娜坐在客厅里看新闻节目。布雷德.史贝瑞警监正在开记者会,眼前摆着几乎将他淹没的一支支麦克风。他正在谈论一件谋杀案。一件刚刚侦破的谋杀案,似乎是他自己独力侦破的。史贝瑞有一副刺耳的阳刚嗓音,就像被干扰的无线电广播一样,讲到义愤填膺之处,简直就像一台某个字母已经毁损的打字机,打在纸上才看得出是什么字。“凶嫌将于明天出庭。还有其他问题吗?”从他的言谈已经完全听不出奥斯陆市东区的口音,但是根据我用google搜寻的结果显示,过去他曾经帮安莫鲁篮球队打过八年球。他从警校毕业时,成绩在同期学员里是第二名。在某女性杂志专访他的时候,基于专业的考量,他拒绝透露自己是否已经有另一半。他说,任何伴侣都会引起媒体与他追捕之罪犯的注意,而这不是他乐见的。他也说,那本杂志里的美女,尽管她们罗衫半解、眼神迷蒙、嘴角含笑,但都不是他的理想对象。

我站在荻雅娜的椅子后面。

她说:“他已经被调到克里波工作了,专办凶杀之类的大案子。”

我当然知道,每个礼拜我都会用google搜寻布雷德.史贝瑞,看看他在做什么,看看他是否已经向媒体宣布,要开始缉拿偷画贼。除此之外,有机会的话我也会透过管道询问有关史贝瑞的事。奥斯陆这个城市可没多大,我的消息很灵通。

我松了一口气,对她说:“那对你而言岂不是很可惜?他再也不会去艺廊找你了。”

她笑了起来,抬头看我,我也低头看她,面露微笑,我们两人的脸就这样处于跟平常相反的位置。刹那间我浮现一个念头:她跟葛雷夫没有发生任何事,只是我的想像力太丰富了,有时候人就是会像这样胡思乱想最糟糕的状况,理由无他,只是想体验一下那是什么感觉,看看自己是否受得了,而且好像只是为了要确认那只是个梦而已。我跟她说我改变了主意,我说她是对的,我们真的应该订十二月到东京去玩的机票。但是她惊讶地看着我说,她不能在圣诞节前关闭艺廊,那可是旺季,不是吗?而且哪有人在十二月到冷死人的东京去玩?我说,那春天怎样?我可以先订票。她说那距离现在好像有点太久了,不是吗?难道我们不能等一段时间再说吗?我回答说,好吧,然后又说我要去睡觉了,实在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