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私人赏画会(第4/5页)

“知道的都是些零碎的信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公司总部应该是在霍尔腾。规模小,但竞争力很强,对吧?”

“在你离开那一行的几个月里面,他们的规模应该有大幅度的成长。”

葛雷夫说:“在卫星定位导航产业里,情势变化是比较快的。”他转了转手上的香槟杯。“每家公司都想扩张。我们的座右铭是,不扩张,就等死。”

“我懂了。也许就是因为这样,霍特才会被并购?”

葛雷夫露出微笑,淡蓝色眼睛周围的黝黑皮肤浮现一条条细纹,他说:“想要扩张,最快的方式就是被并购,这你也知道。根据专家的估算,两年内不能挤进前五大的卫星定位导航公司都可以收摊了。”

“听起来你好像不同意?”

“我觉得,创新与弹性才是生存的最重要诀窍。我认为只要有足够的资金,能够迅速适应环境的小公司比大公司更为重要。所以,尽管我因为卖掉霍特而变成有钱人,坦白说当时我反对卖公司,而且在那之后就辞职了。显然我的想法跟不上时代潮流……”他那强硬但是保养得宜的脸上又流露出柔和的微笑。“但是,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觉得自己的心里住了一个游击队战士。你觉得呢?”

他说“你”,而不是“您”。这是个好兆头。

我说:“我只知道探路者正在找新的执行长。”我对尼克做了一个手势,要他再拿香槟给我们。“他们要一个可以抵挡外国公司攻势的人。”

“嗯哼?”

“而我觉得,听来你好像有很高的机会可以成为他们的理想人选。有兴趣吗?”

葛雷夫笑了出来,他用那迷人的笑容说:“罗格,真抱歉。我要处理公寓的事情。”

他直呼我的名字。

“克拉布斯,光是听你讲,我就知道你对公寓的事情应该不会有兴趣。”

“那是因为你还没看到那间公寓,罗格。那房子又大又旧。昨天我还在厨房后面发现了一个房间。”

我看着他。那套西装之所以那么合身,并不只是因为去萨佛街订做的,也是因为他的身材很好。不,不只是身材很好,应该说他的身材棒透了。他不是个肌肉男,但他脖子上的血管,他的体态,他那缓慢的心跳,还有手背的蓝色毛孔,却能适度地展现出强健的体格。而且人人都看得出他那身西装布料掩藏着多少肌力。我想,应该是一种精力吧。一种无穷的精力。我已经决定,这个头我是猎定了。

我递了一杯尼克拿过来的香槟给他,问说:“克拉布斯,你喜欢艺术吗?”

“喜欢,但也可以说不喜欢。我喜欢真正有料的艺术。我看到的大部分作品都宣称自己含有某种美感或真理,但我觉得它们没有。也许真的藏在艺术家的脑海里吧,只是他们欠缺表达的天分。如果我看不出美感或真理,那就是它们没有,道理很简单。一个艺术家如果宣称自己被误解了,恐怕他就只是一个没有被误解的三流艺术家。”

我举杯说:“我的看法一致。”

葛雷夫说:“大部分的人都没有天分,我不怪他们,我想是因为我自己也没发挥多少天分。”他的薄唇几乎没有因为喝香槟而沾湿。“但是我不能原谅那些艺术家。我们这些没有天分的人必须挥汗工作才有钱赚,然后付钱请他们为我们创作。很公平,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但是他们就该他妈的好好创作啊。”

我已经观察够了,也知道测试结果是什么。就算再跟他进行深入访谈也只会证明我的看法是对的。他就是最理想的人选了。就算再给伊斯科或柯恩与费瑞国际两年的时间,他们也找不到如此完美的人选。

“克拉布斯,我们一定要好好聊一聊。我告诉你,这是荻雅娜坚持的。”我把名片递给他。上面没有地址、传真号码或网址,只有我的名字与手机号码,还有用小小字体印在某个角落的“阿尔发”几个字。

葛雷夫一边看着我的名片,一边说:“如我所说──”

但我打断他:“先听我说,拒绝荻雅娜可不是明智之举。我不知道我们会聊些什么,也许是艺术,或者是未来,又或者是住屋装潢。我刚好认识两三个奥斯陆最厉害而且要价最合理的工匠。但我们还是要聊一聊。明天三点,如何?”

葛雷夫对我微笑了一下,然后用细致的手划过自己的下巴,说:“我还以为给人的名片上应该要有足够的信息,让拿到的人能去拜访?”

我在身上摸索着找出我的康克令牌钢笔,把办公室地址写在名片背面,看着葛雷夫把它放进外套口袋里。

“罗格,我很期待跟你聊天,但是现在我必须回家去,鼓起勇气跟那些说波兰文的木匠吵架。帮我跟你那迷人的老婆说声再见吧。”葛雷夫生硬地鞠个躬,几乎像在行军礼,然后就朝门边走过去了。

当我目送他离开时,荻雅娜侧身朝我走过来,她说:“还顺利吗,亲爱的?”

“这个人选太棒了。光看他走路的样子就知道。像猫一样。太完美了。”

“意思是……?”

“他甚至坚称自己对这份工作没有兴趣。天啊!我真想把这只猎物做成标本挂在墙上,让他露出牙齿。”

她高兴地拍拍手,像个小女孩似的。“所以我有帮上一点忙啰?我真的有帮上忙?”

我伸手环抱她的肩头。一个个展示间都已经挤满了人,实在太棒了。“从此以后你就是个经过认证的猎人头顾问了,我的小可爱。卖得怎样?”

“今晚是不开放买卖的。我没跟你说过吗?”

有一瞬间我真希望自己听错了。“今晚只是……展示而已?”

“阿特不想放掉他任何一幅画。”她露出微笑,仿佛在道歉。“我能体谅他。我想你应该也不希望割舍掉这么美的东西吧?”

我闭上双眼,吞了一口口水,思考了一下她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我听见荻雅娜用困窘的声音说:“罗格,你觉得那样很愚蠢吗?”接着我回答她:“一点也不会。”

然后我感觉到她的双唇贴到我的脸上。“亲爱的,你是个大好人。反正我们可以等一阵子再卖画。这可以帮忙塑造形象,凸显出我们的独特性。你自己也说过这有多重要。”

我挤出一丝微笑。“当然了,宝贝。独一无二是件好事。”

她的心情好了起来。“还有,你知道吗?我还请了一个DJ到这场招待会来!那个在蓝厅夜总会播放七○年代灵魂乐的家伙,你总说他是城里最棒的……”她拍拍手,而我则感觉到自己的微笑好像渐渐从脸上消失,整张笑脸掉到地上后砸碎一样。但是,从投射在她那举起的香槟杯上的影像看来,我的笑脸还在。约翰.蓝侬的那一段G11sus4和弦铃声又响起,她从裤子口袋里拿出电话。电话另一头有人问她说他们能不能来,她吱吱喳喳地回答,我仔细端详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