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私人赏画会(第2/5页)

我走进书房,打开我的个人电脑,在网络上搜寻爱德华.孟克那幅又被称为〈伊娃.穆铎奇〉的画作〈胸针〉,直到我找到一张高分辨率的图。这张画在合法画市里的标价是三十五万。拿到黑市的话,能得手的钱最多也只有二十万出头。收赃的人要分百分之五十,百分之二十归乌维,我则分得八万。这是惯常的分赃比例;不会惹上什么麻烦,当然也绝无风险。那是一幅58 × 45公分的黑白画。差不多是A2纸张的大小。八万块。那一点钱还不够支付我下一季的房贷分期付款。如果与我答应会计师要在十一月补足的去年度艺廊赤字相较,那更是杯水车薪了。还有,不知道为什么,如今这种好画作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了。以上一部作品,也就是索伦.昂萨格(Søren Onsager)画的〈穿高跟鞋的模特儿〉为例,距离它出现的时间已经超过三个多月了,而且当时我得手的金额几乎不到六万块。最好能立刻有奇迹出现。像是让QPR侥幸踢进一球,明明是失误,但却一举将他们送进温布利球场──不管这是不是他们应得的好运。听说真的曾发生过这种事。我叹了一口气,然后把〈伊娃.穆铎奇〉用打印机印出来。

今天的晚会上有香槟,所以我打电话叫了计程车。上车后,我跟平常一样,只说出艺廊的名字──这是用来测试我们的行销手法是否成功的方式,但是那司机跟其他司机一样,也是从后照镜看着我,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叹了一口气,然后说:“艾林史嘉格森街。”

在荻雅娜挑选用来当艺廊的房子之前,她老早就跟我讨论过应该在哪个地区开业。我非常坚持艺廊一定要在西勒贝克与维格兰两区构成的轴线上,因为只有住在那里的人才买得起画作,而且附近才有相当水准以上的艺廊。新艺廊如果在这个区域以外开张,可能早早就要关门大吉了。过去荻雅娜一直以伦敦海德公园附近的蛇形艺廊为她的理想,而且她坚持不能让她的艺廊面对着车水马龙的主要乾道,像是碧戴大道或者老德拉门路之类的,而是应该位于一条静谧的街道上,如此一来才有让人沉思的空间。更何况,这种位于偏街的地点具有隐密性,意味着它是给新手,也是给行家去的地方。

我说我同意,心想这样也许不会被租金压得喘不过气。

但是之后我就没这么想了,因为她说,如此一来她就可以把钱拿来换取比较大的空间,有一个交谊厅让她在私人赏画会之后举办招待派对。事实上,她早就相中了艾林史嘉格森街附近的一间空屋,那是个完美的地方,万中之选。艺廊的名字是我负责想的:“E艺廊”。E代表艾林史嘉格森街。此外,城里最高档的“K艺廊”也是遵循这种命名模式,希望这个名字可以透露一个讯息:我们锁定的客户是那些最有钱,最有品,还有最酷的人。

我没有跟荻雅娜说“E艺廊”的发音听起来像是挪威话中“独一无二的艺廊”。她不喜欢那种耍嘴皮的无聊双关语。

接下来我们搞定了租约,又进行大规模的装潢,财务状况的恶化可说是难以避免了。

当计程车停在艺廊外的时候,我发现沿着人行道停放的捷豹与凌志轿车比平常还多。这是个好兆头,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这附近那些大使馆中有某家在宴客,又或者是瑟琳娜.米德法(Celina Midelfart)在她那间像东德碉堡一样森严的豪宅里开趴。

当我进门时,轻声悦耳的八○年代低音环境音乐从展示间里流泻出来。我知道接下来要播放的是《郭德堡变奏曲》,因为这张CD是我烧给荻雅娜的。

尽管才八点半,艺廊已经半满了。这是个好征兆:通常E艺廊的客户都要到九点半以后才会出现。荻雅娜曾跟我解释,私人赏画会如果人满为患的话,会显得太过俗气;如果只有半满的话,则可以凸显出尊贵的气息。不过,我自己的经验则是,到场的人越多,才能卖掉越多画作。我对着左右点点头,但没有人回应我,接着我就直接朝活动式吧台走过去了。尼克是荻雅娜的固定酒保,他拿了一杯香槟给我。

我尝了一口苦涩的泡泡,接着问说:“贵吗?”

尼克说:“六百元。”

我说:“最好能卖出一些作品。哪个画家?”

“阿特.瑙鲁恩。”

“我知道他的名字,只不过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尼克把他那黑檀木色的大头往右边一歪,然后说:“在那里。你老婆身边。”

我注意到那画家是个留着络腮胡的壮汉,不过也就只看到那么多而已。因为她在那边。

白色皮裤紧贴着她那双细长的腿,让她看起来更高了。她的头发从平整的浏海两边往下垂,这种垂直的轮廓让人更觉得她像是日本漫画里的人物。聚光灯投射在她那件宽松的丝质衣服上,让她结实的窄肩与胸部散发着蓝白色光芒,从侧边看来,胸口的完美曲线就像两道波浪。我的天啊!那一对钻石耳环如果戴在她身上,一定会显得更为闪耀动人!

我不情愿地把目光移开,开始环顾室内各处。受邀者们站在画作前有礼貌地交谈。他们都是这一类活动的固定班底。事业有成的富有金融家(一律穿西装打领带),还有那些真的有点成就的名流(身上穿的都是潮T)。而里面的女人(各个都身穿名牌服装),不是演员、作家,就是政客。当然,少不了还有那些所谓前途看好的年轻艺术家,据说他们都是穷鬼,而且叛逆不羁(他们的牛仔裤上都有破洞,T恤上都印着一句句口号)──在我心目中,他们就跟QPR一样。一开始我看到宾客名单里有这些人时,便皱起了眉头,而荻雅娜则辩称赏画会需要“加料”,要注入一些活力,一些比较危险的人物,而不只是画作的买家、锱铢必较的投资客,还有那些只想来这里露露脸的家伙。这么说也挺合理的,但我知道那些浑球之所以会在这里,只是因为他们都低声下气地跟荻雅娜要到了邀请函。尽管荻雅娜也知道他们来这里只是要钓买家上钩,把自己的作品卖掉,但根据过去的纪录,每当有人请求帮忙时,她没有一次能说不的。我注意到有几个人(大多是男人)偶尔会往荻雅娜的方向偷偷瞄过去。要瞄就瞄吧。她比他们能追到手的货色都还漂亮。这不只是个假设,也是个不可动摇且合乎逻辑的事实,只因她就是极品中的极品。我试着不要让自己因为这个事实而感到折磨。此刻我的心情已经能平静下来了,因为我告诉自己,她会选择我,只是因为她永远就是那么盲目。

我算一下里面有几个人是打领带的。依照惯例,他们才是买家。目前瑙鲁恩的作品每一平方公尺可以卖到五万元左右。因为艺廊可以抽佣百分之五十五,所以我们不用卖很多幅画,今天晚上就可以大赚一笔。换言之,这样比较好,因为瑙鲁恩的作品很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