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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洛丽亚将贾斯丁请到电话旁,毕恭毕敬站在他身旁,而他对着电话说,我就是——很适合他——你非常好心,我会确定准备妥当。至于米尔德伦在什么地方好心,贾斯丁要准备什么,仍然不明。然后,不用了,谢谢你——贾斯丁对米尔德伦郑重地说,更增添了神秘感——他并不希望抵达时有人迎接,他准备自己作好安排。之后他挂掉电话,要求旁人退出餐厅,因为他要打一通对方付费的电话给伦敦的律师,过去几天他也打过两次,当时同样也不允许格洛丽亚旁听。他要求的口吻相当唐突,亏格洛丽亚还帮他做了这么多事。为了表示谨慎,她因此走进客厅,希望从送菜口可以听见,可惜却发现悲伤过度的穆斯达法正悄悄从后门走进来,手里提着一篮子黄色鸢尾花。他主动跑去贾斯丁的庭园摘回来的。有了这个借口,格洛丽亚因此大步走进餐厅,希望至少能偷听到贾斯丁的话尾,不过她一进去,贾斯丁就挂掉电话。

转眼之间,一切都太迟了。格洛丽亚已经穿好衣服,脸上却连粉都还没扑,大家什么东西都没吃,而时间已过了午餐。伍德罗在外面的大众车上等着,贾斯丁站在大厅里手拿着鸢尾花——这时已经绑成花束——朱马捧着一盘起司三明治,格洛丽亚正想决定是否将披肩头纱绑在下巴上,或是学她母亲垂挂在肩膀上。

格洛丽亚坐在面包车后座,一边是贾斯丁,一边是伍德罗,这时私底下发现爱莲娜过去几天一直告诉她的话已经成真:她已经如痴如狂地爱上贾斯丁,而这种事情已有好几年没有发生在她身上了。一想到贾斯丁随时可能离开就让她苦闷万分。另一方面来说,正如爱莲娜先前指出的,贾斯丁离开后,至少能让她的头脑清醒一点,重新履行正常婚姻的职责。如果后来发现分隔两地情意更浓,这个嘛,爱莲娜很贴心地暗示,格洛丽亚还是可以到伦敦去想办法解决。

车子开过市区时,格洛丽亚感觉比平常更加颠簸,贾斯丁的大腿紧挨着她,暖暖的很舒服,让她过于关注。等到大众车开到殡仪馆前停下,她的喉头已经结成硬块,手中的手帕已经湿成一团,已经不清楚自己伤心的对象是特莎还是贾斯丁了。面包车的后门从外面打开,贾斯丁和伍德罗跳出去,留她一个人坐在后座,前面是利文斯顿。没有记者,她心怀感激地注意到,一面极力恢复镇定。不然的话,就是还没赶到。她看着她的两个男人走过车子的挡风玻璃,爬上前门阶梯,房子是单层的花岗石建筑,屋檐带有些许都铎风格。贾斯丁身穿定做的西装,手里抓着黄色鸢尾花,灰黑色的头发飘逸整齐,但从来没看过他梳头。还有他那种骑士般的走路姿势,以及就她所知具有一半达德立家族血统的样子,右肩向前。为什么每次好像都是贾斯丁走在前面,而桑迪跟在后面走?还有,为什么桑迪最近这么卑微,这么像随从?她对着自己抱怨着。他该帮自己买套新的西装了,那件斜纹毛织的东西让他看起来活像私家侦探。

他们消失在入口大厅里。“要去签文件,亲爱的。”桑迪刚才以高高在上的口气说,“为尸体担保之类的无聊事。”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对待我,好像我是他的小女人似的?难道他忘记了,整个葬礼都是我一手安排的?一群喧哗的黑衣抬棺人聚集在殡仪馆的边门。门打开来,一辆黑色的灵车朝他们倒车过来。车子两侧以白色字体漆上灵车两字,字足足有一英尺高,画蛇添足。棺木由两列身着黑夹克的男子送进敞开的后车厢,格洛丽亚瞥见以蜂蜜色泽涂上亮光漆的木头,也看见黄色的鸢尾花。他们一定是将那束花用胶带贴在棺材盖上,否则怎么让花乖乖待在棺材盖子上?贾斯丁设想真周到。灵车开出前院,抬棺人上车。格洛丽亚重重吸了一下鼻子,然后擤鼻涕。

“太不幸了,夫人。”利文斯顿在前座说,“非常非常不幸。”

“你说得对,利文斯顿。”格洛丽亚说。她很感激这番正式对谈。小姐,等一下要进入众人的目光里了,她坚定地警告自己。该抬起下巴来做个好榜样了。后门打开。

“没事了吧,女孩?”伍德罗以愉悦的口吻问,一面伸手关上她后面的车门。“他们很不错吧,贾斯丁?非常有同情心,非常专业。”

有胆再叫我女孩一遍,她怒气冲冲地告诉老公,只是没有说出声来。

伍德罗走进圣安德鲁教堂时,注意了一下里面的群众。他一眼就发现了脸色苍白的科尔里奇,身后坐的是多诺霍和他那个怪异的妻子莫德,模样像是残花败柳的资深交际花。他们旁边是别名小米德的米尔德伦,以及一个得了厌食症的金发女子,据说两人同居。来自穆萨葛俱乐部的重量级黑手党——特莎取的——已经站出军队的方阵形。走道另一边,他认出了世界粮食计划署派出的一队人马,另一队完全是非洲女人,有的戴了帽子,有的身穿牛仔裤,不过全部都面带笃定的怒气,咄咄逼人,这是特莎那群激进友人的注册商标。他们身后站了一群神态茫然、像是法国人、微微显得傲慢的年轻男女,女人遮住头部,男人则身穿V领衫,胡须雕塑得精美。疑惑一阵子之后,伍德罗才认定他们是布卢姆所属的比利时组织的成员。一定是在想,不知道下星期是不是还要来参加阿诺德的葬礼,他以残酷的心情想着。奎尔家的非法劳工排在他们旁边:小男仆穆斯达法、南苏丹人艾丝莫妲以及乌干达独臂人,姓名不详。前排坐的是花枝招展、胡萝卜发色的女子,亲爱的爱莲娜,在鬼祟矮小的希腊丈夫旁边显得高大,她也是伍德罗极端厌恶的女人,把她祖母葬礼用的黑玉珠宝全打扮在身上。

“亲爱的,我应不应该戴这个黑玉,是不是太招摇了?”她今天早上八点的时候问过格洛丽亚。格洛丽亚建议她大胆一点,这样的建议并非没有恶作剧的味道。

“老实说,换作是其他人,也许是有那么点招摇。不过搭配你的彩妆啊,爱莲,尽管戴去就是了。”

而且没有警察,他注意到,很是感激,没有肯尼亚警察,也没有英国警察。伯纳德·佩莱格里的毒药是不是发挥作用了?有胆就乱说出去试试看。

他再偷偷瞧科尔里奇,脸色如此苍白,模样如此悲壮。他回想起他们上星期六在他官邸进行过的诡异对话,咒骂他是个优柔寡断的假道学。他的眼光转回特莎的棺木,平放在圣坛前方,贾斯丁的黄色鸢尾安稳摆在上面。泪水充满眼眶,要赶紧收回泪腺里。风琴正在弹奏永别安魂曲,而很会熟记歌词的格洛丽亚活力充沛地跟着唱。是她上的寄宿学校的晚祷歌,伍德罗心想。或是我的。这两个地方让他同等痛恨。桑迪与格洛丽亚,生而不自由。不同的是,这一点我知道,而她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