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2/5页)

“如果这次战斗被认为是刚果人对刚果人之间的内战,那么联合国驻布卡武、戈马或其他地方的总部惟一会做的事情就是发发牢骚,疏散平民,撤退到他们的军事基地去,而把城市留给那些惹麻烦的人,让他们去接管那摊子麻烦事。但是——请强调一下‘但是’二字,好吗,小伙子?——如果联合国或其他任何人知道我们从外部介入进来,那么我们就惨了。”

斯瓦希里语里有着丰富的对等词汇,因此我并未擅自把队长的粗俗用语改得温和一些。但是,假如我的翻译能让弗兰科发出更多表示赞同的笑声,让迪德纳露出些许微笑,那哈贾的反应顶多也就是大声嘲笑。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麦克西张大嘴巴,厉声问道,仿佛不是哈贾而是我触怒了他。

“他只是十分兴奋罢了,队长。”

“我在问他,没问你。”

我把麦克西的问题转达给哈贾,或者说得更准确一些,是转达给他那包着杰尼亚套装的后背。

“或许没人喜欢在那天暴动呢,”他懒洋洋地耸了耸肩,“或许那天下雨了呢。”

“哈贾,上校先生在此只是说一些店面会被毁坏而已。我向你保证,只会有一丁点儿枪击与抢劫事件。少许车辆会被焚毁,但没人叫你放火烧掉你自己的城市。你父亲相当坚决地认为,对戈马的破坏必须最小化,我确信对布卡武的策略也是如此。我们需要的只是足够的烟火,总的说来,就是要在城里引起一定的混乱,造成一种局面,好让一个受欢迎的魅力领袖作为一名调停人成功现身城里,传递济世信息,而这个人就是你父亲的老战友穆旺加扎。关于戈马,卢克的主意相当不错。他建议举行一次稍微有点混乱的抗议集会,然后就让啤酒替我们善后。或许你想看一页你父亲为布卡武写的计划书?”

但菲利普的外交技巧也没能镇住哈贾的不驯,事实上,这反而带来了相反的效果。哈贾在头顶挥舞着他那双松松垮垮的手臂,以一种世界通用的方式表明他不理会菲利普所说的一切。而这反过来又激怒了费利克斯·塔比齐,他爆发了,用他那口粗嘎的带有阿拉伯口音的法语一个劲儿地大吼:

“情况将会是这样,”他就像在训斥一个犯错的仆人,“时机一到,穆旺加扎及其顾问们将离开他在国外的秘密居处,到达布卡武机场。你父亲和你组织的暴乱人群将去迎接他,并在胜利的气氛中将他送进城里。明白了吗?他一进入布卡武,所有战斗就将立即结束,你的人要放下武器,停止枪击、抢劫,然后一起庆祝。所有在这伟大事业中帮助穆旺加扎的人,从你父亲开始,都将得到回报,而那些没有帮过他的人就不会这么走运了。很遗憾你父亲今天没能来这里,我希望他很快就能康复。他爱穆旺加扎。二十年来他们欠下彼此很多人情债,现在他们就要偿还了,你也一样。”

哈贾的视线离开了窗户。他倚在赌桌上,一只手抚摸着一粒很大的黄金袖口链扣。

“那么这是一场小型战争了。”他反复思量之后终于说道。

“哦,天啊,哈贾!那根本不是战争。”菲利普劝道,“只是名义上的战争而已。和平就在拐角处,很快就会降临。”

“和平总是就在拐角处。”哈贾说道,刚开始似乎是要接受菲利普话中的逻辑。“但谁在满嘴喷粪说这是小型战争?”他接着用法语展开他想说的主题,“我是说,什么叫小伤亡?呸!鬼话一堆!就好像你能说某人有点儿怀孕了吗?”为了支持他的这个论断,他向我们说了一些战争里会出现的声音,跟我在水面之下一直在保密的那些相似。“乒!砰!哒哒哒!”然后他伸出双拳,狠狠地击打在桌子上,又弹了起来,把大家弄懵了。

麦克西想要占领布卡武机场,如果任何人想阻止,麦克西就跟他急。卡武穆,位于布卡武北部三十五公里处,是我们取得胜利的关键。黑板架上贴着一张卡武穆的航空照片。布卡武二十年前就有机场了吗?我回忆起一片崎岖的绿草地,山羊放牧其上,地上停放着一架银白色翼肋的双翼飞机,驾驶员是一个一脸胡子的波兰神职人员,人称“简神父”。

“夺取了机场,南基伍就任你出入了。两千米长的柏油碎石跑道。你可以在你希望的任何时间带进你想要的任何人与物。而且占领了它,你就封锁住金沙萨中央政府可用来空运大量援兵的惟一一个机场。”他一边用台球杆啪啪地指着地图,一边解说,“从卡武穆出发,我们的商品向东可以出口到内罗毕”——啪——“往南可以出口到约翰内斯堡”——啪——“向北可以出口到开罗甚至更远的地方。或者你可以撇开撒哈拉沙漠以南非洲,直接把商品出口到欧洲。我们有一架波音767飞机,可以一直不停地运送货物,每次四十吨。你可以威慑一下卢旺达人、坦桑尼亚人与乌干达人。考虑一下吧。”

我把他的话翻译完毕,大家都思考起来。哈贾更是陷入了沉思。他双手托着头,状如三明治;他盯着麦克西,眼睛滴溜溜转。他没意识到他简直就成了迪德纳的双胞胎兄弟,因为后者也正以同样的姿势思考着。

“没有中间人,没有强盗,不用交保护费,不要交关税或交钱给军队。”麦克西这样向我们保证。我翻译着,似乎也在向听众们这样保证着。“从你们的基地里开采矿石,在基地时检修矿井,把矿石直接空运给买家,不用分一块蛋糕给金沙萨中央政府。要讲得大声、清楚,小伙子。”

我翻译得很大声、很清楚,他们对此印象深刻,除了哈贾。他又冒出一个猥琐的反对意见。“戈马的跑道更长。”他伸出一只胳膊比画着。

“它的一端铺着火山岩。”麦克西反驳道,用台球杆连续而有节奏地敲在地图上的戈马四周的火山群。

“它有两端,不是吗?那可是一条飞机跑道啊!”

弗兰科大笑起来,迪德纳脸上也罕见地露出了笑容。麦克西长吸了一口气,我也一样。我希望自己已经跟哈贾用他的母语希语坦诚地聊过五分钟,那么我就能向他解释清楚,他这些琐碎的反对意见很可能让我们这次行动变得一团糟。

麦克西坚决地说下去:“我们坚持先要夺取卡武穆,就这么回事。”他攥紧拳头,用力地擦了一下嘴巴,又接着讲。恐怕哈贾真的激怒他了。“我要让他们一个个地说说他们自己的意见,一个接一个地说。他们要入伙,还是出局?我们要从夺取卡武穆开始,还是他妈的要在各种折中办法上纠缠不清,把一场简单游戏变成复杂竞争,让我们失去给处在血腥岁月中的刚果带来真正进步的最好机会?弗兰科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