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叶之章 五(第2/9页)

只是—有一点还是让我有点担心。不,或许是我听错了。刚才那人的声音,我觉得有些耳熟,更确切地说是口音耳熟,但声音非常含糊不清。

思索了一会儿,始终想不起来,我决定放弃。没多少时间了。在对方来接我之前,我必须重新化一遍妆。

正化着妆,电话铃又响了,话务员的声音再次传来。我本想责问刚才的事情,可又嫌麻烦,索性就算了。

是藤村打来的。“累了吧?”他说。

“不,那倒没有。从东京到这边,比预想的近多了。”

“能有如此感觉,便是年轻的证据啊。我想现在就过去,不知您方不方便?”

“好的,可以。”

“就在酒店前厅见吧,六点左右。”“好的。我等您。”

挂断电话,我连忙把妆化完。

下到一楼,我在并排摆在前厅的沙发上坐下等待。六点差两分时,正面的自动门开了,一名身穿灰色西装的小个子绅士走了进来,体形看上去有点眼熟。一定就是妈妈遭遇车祸前日来公寓拜访的那个人。

他在前台驻足,朝这边望来。坐在前厅沙发上的,除我之外只有一个人,而且是名中年妇人。

他的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慢慢走过来。我站了起来。

“您是小林双叶小姐吧?”正是电话中听到的声音,“我是藤村。”我把手收拢到身前,恭敬地致意:“这次真的非常感谢。您连飞机和酒店都替我安排好……”

藤村轻轻摆摆手。“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影响食欲。呃……”

他眨着眼睛,打量着我,“太棒了,实在是太棒了!竟如此……”

他视线逼人,我不禁畏缩起来。

“啊,请恕我失礼。”他说,“我刚才是在感叹,小林志保女士,也就是您母亲,竟把您培养得如此出色。如果刚才那句话破坏了您的情绪,请原谅。”

“不,没事。”我笑着摇摇头,但的确有些不快。

“我带你去一家好吃的饭店。”藤村带我去了一家和式饭店,从酒店驱车十多分钟便到了。与购物公园周边的热闹氛围不同,这里是幽静的住宅区。

藤村报出名字,身穿藏青和服的女招待把我们引到一间雅致的单间。连小小的壁龛都一应俱全,真是个政治家接受贿赂的好地方。

路上我早明确表示没有讨厌的食物,藤村便适当点了一些菜。问起喝什么饮料时,我回答茶就可以。

“我还要开车,也来点茶吧。”藤村说道。女招待走后,他转过身,正了正姿势。“远道而来辛苦了。吃点好吃的,养养神吧。”“非常感谢。”

“令堂的事情,着实不幸。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我会尽我所能帮您。”

“是……多谢。”我再次低头致谢。

之后,藤村每次说话,我都低头致意,如是三次。快要到第四次时,拉门开了,菜肴端了上来。

每一道菜都只是在小小的器皿中盛一点点,以海鲜为主,花了不少功夫烹调而成。可是,当闭上嘴巴咀嚼,终于品出这似乎是鲍鱼、那似乎是蟹酱时,器皿里早已空空如也。照这种吃法能填饱肚子吗?我有些不安。

“我母亲在北斗医科大学的时候,都做些什么工作呢?”菜肴将尽时,我切入正题。

“一言以蔽之,是做研究助手。”藤村放下筷子,“说是医科大学,但并非只教给学生传统的医疗技术,也从事一些有前景的研究,自然需要助手。”

“什么研究呢?”尽管觉得听了也不可能懂,我还是姑且问了一句。

藤村稍作考虑后答道:“以体外受精为中心治疗不孕的研究。”“哦……”这倒也并非不懂,“试管婴儿的研究?”

“对,但不止如此……”

女招待进来,摆上新的菜肴。

“我一直很诧异,出生在东京的妈妈为什么会来到如此遥远的地方。关于这一点,藤村先生,您知道什么吗?”我试图改变问话的内容。“倒是有所耳闻。”女招待离去后,藤村说了起来,“小林女士从高中时代起就对这种研究深感兴趣。在研究了论文发表数量等情况后,才选择了北斗医科大学。”

“是吗?”想起妈妈平时的学习量,便觉得这逸闻可信,与我选择大学的情况完全不同,“那么,为什么会对体外受精的研究如此感兴趣呢?”

“要说明这一点,恐怕必须要提一下她当时的主张。小林女士对女性的社会地位与生物性职责的关系非常不满。”

“社会地位与……到底是什么呢?”话题忽然变得艰涩起来。“也就是说,女性参与社会的理想不能如愿实现,就是因为被赋予了怀孕的职责。比如,一对夫妇共同上班。即使同样工作,同样分担家务,收入相同,但一旦怀了孕,女方就只能辞职。至少,暂时离开工作这一点不可避免。于是,从这时起,女主内、男主外这种职能分配就实际体现出来了。一旦变成这样,很少有夫妇能恢复原来的状态。并且,以企业为主的社会也认为女性结婚怀孕之后就该撤离战线,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女性算入战斗力。这样,女性要想获得与男性平等的社会地位就不可能了—以上内容差不多就是小林女士的主张。这的确是真理,我也这么认为。”

“我也有同感。”吃了一口面条状的乌贼刺身后,我说道,“尽管现在女性的社会地位有了显著提高。”

“但同时,怀孕的女性也减少了。这一点在出生率上体现得最为明显,也印证了小林女士的观点。”

“在我的朋友圈里,也有一些人断言孩子会妨碍工作,所以索性不要。”

“是吧?女性放弃了生物功能,选择了社会地位。但如果因此谴责这种选择,则不合道理。责任在于那些本该探索一条道路使女性可以兼顾家庭与事业,却没有这么做的男性身上。”

“您说的一点没错。”我握紧拳头,使劲敲了一下膝盖。

“现在我能这样说,但放到二三十年前,情况可就大不相同了。女人只要能生养孩子、侍奉丈夫就行了—持这种观点的人,即使在年轻女性中也为数不少。正因如此,小林女士深陷困境的情形也不难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