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子之章 四(第2/3页)

随着吱嘎吱嘎的声音,打印好的纸张出来了。我从一头扫了一眼。既然没有女性成员,我也无法抱有任何期待了。

可是,在阅读几条活动记录时,我不由得紧紧捏住纸张。记录中时常出现这种内容:

五月六日,骑自行车赴多摩湖郊游,天气晴,帝都女子大学两名参加

很遗憾没有帝都女子大学学生的名字,但看来时常会有女子参加,她们不是兴趣小组成员,但常常一起活动。

父亲做副会长时的记录出现了。我目不转睛地读了起来。好像依然有帝都女子大学的学生参加,但仍没有记录名字。

也有成员的介绍。父亲一栏里只有“医学院四年级第九研究室”几个字。当时寄宿的涩谷的住所和苫小牧的老家住址也记录在后,似乎因为父亲是副会长。

其他成员的个人简介我也大致浏览了一遍。接着,我睁大了眼睛。把我的目光钉在那里的是关于一位名为清水宏久的会长的记录。“工学院冶金工学系四年级”后面的住址栏里赫然记着:

世田谷区祖师谷一丁目

第二天星期四,比平时略晚一些吃早饭时,父亲打来电话,问今天白天能否在札幌站附近见一面。他正在旭川,稍后打算回函馆,途中在札幌下车会面。

“两点之前可以。”我回答道。

“那好。顺便一起吃午饭。有没有比较安静的店?”“车站一旁倒是有家世纪皇家酒店。”

“可以。那就在酒店前厅见吧,几点?”“十二点半吧。”

“好。”电话挂断了。

究竟有什么事呢?我一边放下听筒一边想。前几天刚见过面,绝不会是为了询问一下近况就特意中途下车。

当然,我倒是有些事要问父亲。是关于清水宏久,住在母亲的遗物—东京地图上被标上记号的“世田谷区祖师谷一丁目”的那个人。尽管不清楚现在是否仍住在那里,但我猜母亲去东京时会见的或许就是此人。

问题是该如何向父亲开口呢?对父亲而言,无论清水此人是何种存在,一旦我忽然提起这个很久以前的熟人的名字,势必会引起他的怀疑。而且,父亲本来就隐瞒了参加兴趣小组一事。

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走出家门,在大学漫不经心地听了节课,然后就到了午休时间。我离开大学赶往车站。

来到酒店,父亲已在那里。看见我,他微微招了招手。比起前几天,他看上去似乎更加瘦弱。难道是我多疑了?

我们决定在酒店内的一家餐馆吃午餐。我下午还有课,就点了简单的面食。

“关于留学的事情,”在等待的空隙里,父亲说,“后来你考虑过没有?”

我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水,摇摇头。“没怎么考虑。”“为什么?”父亲露出非常不满的神色。

“人家有很多事情,都忙死了……又不知道该如何考虑、考虑些什么。”

“我知道你会不安,毕竟你从未去过海外。好吧,下次我给你介绍个寄宿留学生之类熟悉留学情况的人。估计你咨询一下之后,这种不安情绪就会消除了。等等,你能否本周内就去见见那个人?”说着,父亲把手伸进西服内袋,取出一个小记事本,然后翻开地址页,眼看就要拨打电话。

“爸爸,你要把我赶到外国吗?”我脱口而出。父亲的脸颊微妙地颤动了一下。

“你在胡说些什么?”父亲的脸上随即浮出尴尬的笑容,显然很狼狈,“我可是为了你的前途才劝你的。什么赶出去,真是岂有此理!”

“可在我看来就是这样,你似乎想把我赶得远远的。”“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父亲缓缓地合上记事本。“今天要见面,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吗?”

“不,不是这样。我只是想看看你,真的。”这次喝水的轮到了父亲,“有熟人向我建议,若想让孩子留学,最好趁早。我一时心急,就想立刻把事情定下来。知道了,这件事先放一段时间再说吧。”

食物被端了上来。父亲看了一眼并不稀罕的海鲜面。“哦,看起来很好吃啊。”他煞有介事地感叹起来。

我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各自进餐。尽管父亲在竭力掩饰,可今日特意把我叫出来,分明还是为了劝我留学一事。父亲为什么要把我支得远远的呢?我苦苦思索。可是,无论我如何展开想象的翅膀,始终无法得出具有说服力的假设。我这个人的存在是何等渺小,我最为清楚。像我这样的人,存在与不存在,都微不足道。

“爸,”吃完面,我开了口,“听说,您前些时候去东京了?”父亲显然没有思想准备,大吃一惊。“谁告诉你的?”

“舅舅。说是看到了你从东京回来时的登机牌。”“啊。”父亲的表情微微一沉,“是工作,就……”

“去了东京哪里?”

“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说了你也不会知道。”“是不是世田谷……”

“世田谷?”父亲睁大了眼睛,“为什么要提那里?”

“也没什么,只是无意中说出一个知道的地名。世田谷有名嘛。”“我没有去那种地方。”父亲摇摇头。动作很自然,看来不像是撒谎。

“有没有去帝都大学?”我试探着问道,“那可是您的母校啊。”“啊,最近没有去。”

“从前的同学也没有见吗?”“哪有机会。”

咖啡端上来了。我加入牛奶,用勺子搅拌,一边望着父亲。“很久以前我就想问您,您为什么要去东京读大学?”

父亲的眉毛颤动了一下。“为什么要问这个?”“因为您老反对我去东京。”我说道。

“是吗?”父亲似乎领会过来,沉着地说了起来,“我想去帝都大学,是基于教授阵容和设备等作出的判断,而帝都大学凑巧在东京。仅此而已。”

“大学生活怎么样?愉快吗?”

“怎么说呢,有快乐,也有艰辛吧。记不大清了,怎么说都已很久了。”父亲似乎在不动声色地避开帝都大学时代的话题。

我想抛出东和大学的事情,却想不出恰当的话题。一旦弄巧成拙说出这个名字,一定会被父亲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