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第8/8页)

“外祖母端来茶杯,把杯子递给妈妈。她喝了一口,因为茶太烫做了个鬼脸,然后把杯子放在椅子宽宽的扶手上。但她挪动胳膊时碰倒茶杯,茶水撒到她的膝盖上。她跳起来,大概被烫得很痛,所以动作很可笑,将便士踢得满屋都是。”

“然后我笑了。”

“我不是在嘲笑她。天知道,我那时候就已经非常明白,痛苦绝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我的笑声是焦虑和惊讶的释放,听上去很紧张。但是妈妈并不理解自己痛苦和震惊之外的东西。她抓住我的头发,对我猛抽嘴巴子,下手太重,我的耳朵一时间什么都听不见了。我能看到她的嘴巴在动,但是听不见一个字。我的头皮因痛苦而颤抖,脸疼痛得就像有一大把蓖麻籽在抽它。”

“然后外祖母把妈妈推回到椅子上,她坐下去后松开我的头发。然后外祖母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推到墙边,然后重重地把我扔进碗柜,力量之大,让我从墙上反弹回来。门再次打开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我知道,这样的事不止发生了一次,因为我有许多在橱柜里滞留的不同记忆片段。总的来说,我缺少对完整事件的记忆。各种各样的专业人员为我提供帮助,填补空白。他们以为那是什么好事,以为让我想起刚才那样可爱的回忆,是对我的一种优待。”

“他们比我还要疯狂,”他叹气,“而现在她回来了,她离开我的生活这么长时间,我都可以自嘲自己已经摆脱了她,就像摆脱一场失败的恋爱。但我什么也没有摆脱,”他转身向前,将抽屉关上。“感谢你倾听,我欠你一个人情。”

托尼眨了眨含着泪水的眼睛,操纵着轮椅,驶向电话。他觉得心中有某种东西释放了出来,觉得轻松了许多。他拨打护工的电话。“喂,”他说,“我结束了。”

撒旦的妈妈,大家这样称呼尤瑟夫的终极成品。使用这样亲昵的称呼,是因为到它们极度不稳定。所以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小心,希望能将非凡的计划变成现实。他打算把东西装进背包,上下火车,然后进地铁列车。他做法如果是对的,东西就是安全的,直到他不想让它安全。

他又阅读一次说明。他已经记住了,但还是用大字体将说明打印出来。他将说明贴在临时实验室的桌子上,穿上保护装备,然后从冰箱里将化学试剂一样一样取出来,放在桌子上的三个容器里。有从木材漂白剂供应商那里买到的百分之八十一的过氧化氢,从专业油画公司那里买到的纯丙酮,和从机动车供应店购买的、用来做电池的硫磺酸。他用上了大口杯、量杯、温度计、搅拌棒和眼药水滴管——全都是玻璃做的——旁边还有一个可以封口的克纳儿大口杯。他产生了非常奇怪的感觉,他在一生中从来没有这么熟练地做过什么事情,他还觉得自己很像学校化学实验室里穿着短裤的疯狂科学家。

他从凳子上站起来,脱掉手套和耳朵保护套,感觉需要点东西来放松紧张的神经。于是他从背包里拿出iPod,将小耳塞塞到耳朵里,然后将个人最爱曲目设置成随机播放。加尔文·辛格低沉的声音即刻响彻在他的大脑中。伊姆兰会嘲笑他选择的音乐,但是他不在乎。尤瑟夫再次戴上耳朵保护套和手套,开始工作。

他先在水槽中倒满冰块,再放一点冷水,这样能更有效地制冷。然后他做了个深呼吸,将空的大口杯放进冰中。这是最关键的一步,到了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从现在开始,他就是个爆破手了。不管他的理由多么庄严,在世界的眼中,他就是跨过了底线,并且再也没有回头路。此刻,他并不在乎这个世界现在怎么看待他,只想着自己以后将被认作是英雄,一个用非凡的方式做了必须要行之事的英雄。

他量好过氧化氢,然后将其倒进大口杯。他艰难地吸了口气后,将丙酮也倒进去,然后轻轻地将温度计放进大口杯里,等着温度降到他要的那个数字。他站在那里,跟随尼丁索尼乐队的《迁徙》,轻轻哼唱着,不去想他如果成功了,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配制到了最棘手的阶段,他用眼药水滴管吸入准确剂量的硫磺酸,然后慢慢地将其滴入到混合物里,仔细观察温度。温度若超过十度,混合物就会爆炸。大多数业余制作者到这时都会过于兴奋,加得太多太快,结果功亏一篑。尤瑟夫非常清楚那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他的手在颤抖,但他还是小心地在每往大口杯增加一滴后,就将眼药水滴管挪开。

他加好配料后,开始用玻璃棒搅拌混合物。秘方说需要搅拌十五分钟。他严格按规定时间搅拌后,非常缓慢地将大口杯从水槽里取出来,放进冰箱,确保冰箱温度被设置在最低。明天晚上,他会回来做下一个步骤。但是现在他已经完成了今天要做的工作。

尤瑟夫关上冰箱,感到肩膀松懈下来。他应该信任秘方。他并不是傻瓜,之前在互联网上查过其他人的秘方。他还知道,混合物如果在准备过程中就爆炸了,那情况就不对了。那将是多么没有意义的浪费啊。他脱掉保护装置,将它们扔到乱七八糟的床上。

该回家做个负责任的儿子和哥哥了。但再过两个晚上他就不必如此了。他爱家人,知道他们会因他做的事受到别人质疑,但这对他来说不是个问题。他爱他们,而且憎恨即将失去他们的感觉。但是有些事比家庭关系更重要。他直到最近他才明白那些事有多重要。